侯夫人作為當家主母，無論是能力還是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她想要辦成一件事，有的是辦法。
在老夫人面前，侯夫人只介紹程家的複雜，重點強調她為蘇青玉選的夫君沒有繼承權。
沒有繼承權，又是商家子，肉眼可見的蘇青玉這一輩子完了。
在蘇青玉面前，侯夫人的側重點又不一樣了。
“那孩子隨母姓萬，名巡舟。雖說程老爺有二房妻妾，可大房、二房早就分家了，大房只有母子二人，後宅關係簡單。那萬家子本身也是個有才學的，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我讓人查過，他沒有入商籍，怕是準備走科舉的，這才放棄繼承家業。”
侯夫人上次被蘇青玉嚇到了，但隔了小半個月，侯夫人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她端坐在蘇青玉對面，隱隱帶著一股倨傲與優越，為蘇青玉介紹的時候，也透著幾分敷衍。
左右老夫人同意了，她挑的人選也算清正，她算是對得起蘇青玉了。
然，見蘇青玉眉眼不動、波瀾不驚，那種背脊發涼的感覺又來了。
侯夫人生怕蘇青玉不滿，回頭鬧騰的她女兒的婚事不成，硬是端著笑意補一句：“他母親眼界高，身邊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通房、丫鬟。你嫁過去，絕不會受委屈。”
“伯孃費心了。”蘇青玉給侯夫人斟了一杯茶，遞到侯夫人面前，笑著問：“祖母同意了嗎？”
隔了半個月，蘇青玉臉上的笑容越發地溫婉真誠，就連那雙向來清冷的眸子也泛著笑，越發讓人看不透了。
真的，太快了。
侯夫人透著氤氳的水霧，看著蘇青玉絕美清瘦的臉，再次在心中感慨:蘇青玉成長的太快了，這樣的她很適合嫁入高門。
若是現在的她嫁入左相府，必會成為侯府的最大助力，前提是她的心向著侯府。
但可惜的是，蘇青玉與侯府離了心，侯府上下包括她，都不想蘇青玉起來。
蘇青玉等了片刻，沒有等到答案，好脾氣地又問了一句：“伯孃，祖母同意了嗎？”
侯夫人神情有些恍惚，想也不想就點頭：“同意了。”若不同意，她來跟蘇青玉說也沒用。
“婚期定在什麼時候？”蘇青玉又問，面上波瀾不驚，語氣也是尋常。
侯夫人卻莫名感覺到壓力，在蘇青玉的注視下，頗為不自地道：“十天後。”
蘇青玉輕笑了一聲：“挺好的。”什麼都定好了才來告訴她，她這個伯孃可真的是好呀。
“伯孃的恩情，我記下了。”蘇青玉雙手交疊，放在小几上，上身微微前傾，依舊笑的，可那笑卻莫名給人壓迫感。
侯夫人本能地想要解釋：“青玉，這事……”話到嘴邊又想起，她憑什麼向蘇青玉一個晚輩解釋。
她沒有給蘇青玉挑一個表面光鮮，內裡五毒具全的男人，就已經很對得起蘇青玉了。
侯夫人收斂神情，挺直背脊端坐，一臉嚴肅地道：“青玉，你應該清楚，你的事伯孃我也做不了主。”
“所以，我很感謝伯孃。”蘇青玉嘴上說著感謝，面上卻連敷衍的笑都收了起來。
侯夫人知道蘇青玉生氣，可那又如何。
是，蘇青玉手中，確實有相府大公子宋景安這個殺手鐧，但殺手鐧之所以是殺手鐧，就是不能輕易使用。她賭蘇青玉不會把殺手鐧，用在換一個婚事上。
蘇青玉認識的人有限，尤其她要遠嫁外鄉，她就是想要換一個物件，也找不到人。
一切盡在掌握，侯夫人也強硬了起來，悍然起身道：“既然你沒有意見，那就好好準備，十天後侯府會送你出嫁。”
“我要大哥送我去江南。”侯夫人在婚事上擺了她一道，她總得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商人重利，她得讓程家上下看到，哪怕她這個侯府嫡長女有問題，侯府的人也沒有放棄她。
侯夫人本來都要走了，聽到蘇青玉的話，又硬生生地轉了回來：“你大哥是世子，他沒那個閒工夫去江南。”
“那就讓三哥送。”蘇青玉一副好說話的樣子：“聽說江南文脈興盛，三哥來年就要參加科舉。這個時候去一趟江南，指不定能更進一步。”
大兒子是世子不能出，三兒子要科舉，侯夫人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他去江南。
侯夫人強忍著怒火道：“我會讓你二伯，送你去。”
永安侯府的二房是庶出，平日幫著打理庶務。侯夫人原本安排的，是二房長子送嫁，蘇青玉表示不滿，她只能把人選往上提一提。
蘇青玉捧著茶杯，看著侯夫人，輕笑：“我給三哥寫信，三哥肯定會願意送我一程。畢竟，以後我們兄妹，可能再也無法相見了。”
最後一句，蘇青玉說得很是傷感。
她是說給自己聽的，也是說給侯夫人聽的。
當然，不是像侯夫人賣慘求同情，而是在告訴侯夫人，她三哥重感情，若她跟她三哥說這句話，她三哥別說來年科舉了，就是今年要參加科舉，也會送她去江南。
這是威脅！
侯夫人氣得全身顫抖，指著蘇青玉怒道：“你三哥真心待你，你卻算計你三哥，你對得起，你三哥嗎？”
“我也是真心待伯孃。”蘇青玉眼中閃過一抹愧疚，面上卻依舊堅定，無聲地告訴侯夫人，她半步不會退。
這侯府它會吃人，她不退，但凡她一步，就會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侯夫人咬牙切齒，頹廢地放下手，無比憋屈地道：“我會讓世子送你！”
“那就要辛苦世子哥哥了。”蘇青玉粲然一笑，放下茶杯，起身朝侯夫人福身。
得了好處，總得賣個乖。
……
皇宮
“親事定了？”皇上提筆作畫，頭也不抬地問道。
“定下了，江南商戶之子，人品還算端正。”陸九淵站在下首，如同松柏一樣端正，沒有一絲謙卑與面對帝王的小心。
“江南官場有些亂，你走一趟，順便護那孩子一程。”皇上手中的筆懸在半空，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畫，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將筆放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手。
“是，陛下。”陸九淵面無表情應道。
“把這畫，送去給夫人。”皇上將手擦乾淨，仔細地將墨跡剛乾的畫卷起來，遞給陸九淵。
陸九淵上前接過，朝皇上頷首應是，但在低頭的剎那，他幽深的眸子閃過一抹冷諷……
皇上，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