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業看著對一群苦力都客客氣氣，甚至還與之玩笑，卻完全無視他存在的夫妻二人，只覺得礙眼又憋屈。
等著！
不管是什麼侯門千金，還是搶了他嫡長身份的萬家子，都給他程家業等著，他程家業等會就讓他們明白，無視他程家業的後果。
“少爺，隔壁的安老爺了。”
“少爺，齊老爺也請來了。”
“少爺……”
蘇青玉讓萬家這些夥計去請的，都是左鄰右舍的人，大家本就住得近，再加上這些夥計腳力快，一路跑著去的，很快就把左右兩戶人家，還有對門的鄰居給請了過來。
聽說程家大宅外有大戲看，不僅是三家的老爺，聽到訊息、有空閒的少爺、小姐，乃至他們身邊親近的下人，全都跟著過來了，烏壓壓的一群人。
人來得太多了，多到就算他爹來了，也沒有辦法封口的地步。
程家業直覺不好，強自穩定心神，看向萬巡州：“大哥，你放任你娘子，把事情鬧這麼大，就不怕沒法收場嗎？”
“我怕什麼？”萬巡州挑著眉，一副什麼也不在乎的刺頭樣：“大不了就是跪下磕頭……這些年，我被押著，當眾給人下跪磕頭的次數還少嗎？”
臉面這種東西……他早就丟盡了。
他不要面子？沒有自尊嗎？
少年人，哪個不愛面子，哪個自尊心不強……可他的親生父母一次又一次，將他的尊嚴丟在地上，任人踐踏。
他傷心、他憤怒、他反抗……可都沒有用。
尤其是在他科舉無望後，他就淪為整個江南的笑話。
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每個人都可以嘲笑他，每個人都拿他的事取樂。
他解釋過、爭論過、也鬧過……到最後，他自己也能跟著嬉笑。
這中間經歷了多少痛苦與無力，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懂。
萬巡州一副吊兒郎當，渾不在乎樣，甚至臉上還帶著挑釁、得意的笑，可蘇青玉卻看到，他的笑不達眼底，他的眼中有淚光閃過。
有那麼一瞬，蘇青玉想要給萬巡州一個擁抱，什麼也不說，只抱抱他，讓他知道有人心疼他。
可她受到的教養，讓她無法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作出親密舉動，哪怕這個人是她的丈夫也不行。
程家業見蘇青玉盯著萬巡州一言不發，以為蘇青玉不高興了，當即就興奮了：“大哥，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夫妻一體，你丟臉，也是你夫人丟臉。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夫人著想。你夫人下嫁給你，本來就很委屈了，你不能為她爭臉面就算了，還要被你牽連的顏面盡失，你叫你夫人在孃家，怎麼抬得起頭。”
“我……”蘇青玉正想說，我抬不抬的頭與你也何干，剛說了一個字，底下就傳來一陣不耐煩地大喊：“我說你們幹呢？不是叫我們來看戲的嗎？你們兄弟倆別自己在那叨叨，大點聲……說出來，讓我們一起聽。”
“就是！叫我們來看戲……既然是來看戲，不給我們找個座嗎？就讓我們這麼站著？怎麼的，這是把我們當下人呢？”隔壁巨胖的齊老爺，靠下人攙扶才站穩，不過是站了這麼一下，就不停地擦汗，一副累得不行樣。
“沒座也行……萬大少趕緊的，把你的大戲給我們亮出來。你不知道，自打你這兩年不去睡花魁了，不去賭場輸銀子了，我們少了多少好戲看。”
“萬大少，莫不是你哪個相好上門了吧？”
“看這架勢，你這剛過門的高門媳婦不要你了？你家這銀子，不是打水漂了？”
“什麼？什麼？”有剛被請來的，前面的話沒有聽到，就聽到後面這句了，頓時就興奮了：“真的？你們程家花二十萬兩娶的天鵝肉要跑了？”
“哎喲，我就說完，這老程是老糊塗了，寵孩子也要有底線……巡州這孩子，雖然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也算是我們的晚輩，我也要說一句，這孩子不行。”
“這花大價錢娶回來的天鵝肉，讓這巡州這孩子娶了，可不就是浪費了。”
……
底下被蘇青玉請來看戲、做見證的人，你一言我一語，激動得不行。
他們被人請來，就預設是看萬巡州的大戲，是看萬巡州又做了什麼荒唐事，且一點也不避諱萬巡州，更不避諱蘇青玉這個剛過門的新婦，直把萬巡州當談資與笑話。
蘇青玉的心驀地一緊，臉色難看至極。
她不是一個同理心強的人，但這一刻卻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憤怒。
她擔心地看著萬巡州，卻見萬巡州也像是，看笑話一樣，看著那群當面議論他的長輩、鄰居，全然沒有把他們的惡劣言語放在心上。
這是真混不吝，還是內心太過強大？
蘇青玉有些看不明白了。
“萬夫人，你現在知道，你嫁的是個什麼貨色了。”程家業又恢復了，故作有禮的讀書人一樣，一臉虛偽地道：“你若是要收回賭約，我也不為難你。”
程家業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蘇青玉就抑制不住的嫌棄。
她扭頭，冷著臉道：“為難我？你也配！”
不給程家業回話的機會，蘇青玉上前兩步，走到臺階前，露出一抹得體端莊的笑，朝臺階下的人福了福身。
她這一番行雲流水、落落大方的動作，讓臺階下沒個正形，當眾嘻哈笑鬧的商人們，覺得自己在蘇青玉的襯托下，顯得粗鄙又無禮。
沒人不愛面子，臺階下的商人們，一個個不需要人說，就自覺地閉上嘴，挺了挺大肚子，裝出一副知禮的樣子。
蘇青玉滿意了，微笑又不失貴氣地開口：“今日打擾諸位鄰居，讓諸位辛苦跑一趟，是我們夫妻二人的不是，明日我們夫妻二人，便上門向各位賠禮。”
“客氣了，侄……咳咳，巡州這孩子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都當他是子侄輩。”剛剛說萬巡州，說的最難聽的齊老爺，頂著大肚子，喘著粗氣，高聲道：“我們託大，叫一句侄媳婦。侄媳婦你別客氣，我們都是粗人，不懂禮，你也別介意我們剛剛說的話。侄媳婦你有什麼事，儘管開口，我們能幫的，一定幫！”
“對對對，侄媳婦，你別客氣，有什麼事儘管開口。”
其他人也跟著吩咐，對蘇青玉的態度，那叫一個親切友好，連聲音都忍不住夾了起來。
沒別的，就是蘇青玉侯門貴女，以及她落落大方，有別於商戶人家的禮儀舉止，叫他們在蘇青玉面前，莫名有一種底氣不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