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巡州姓萬,繼承的是萬家的姓氏、萬家的家業。他們住在程家,若住的痛快也就罷了,現在人家指著他們的鼻子要趕他們走,他們要賴著不走,在這程家就會矮人一頭。
萬巡州同意搬走,對蘇青玉來說是好事。
無關侯府貴女的自尊心,也無關不想被人看不起一類的,蘇青玉只是不想寄人籬下,看人眼色,就像她這些年一直住在侯府一樣。
侯府沒有分家,按說也算是她的家,可侯府的繼承人不是她父親。
若她大伯沒有繼承爵位,永安侯府的侯爺還是她祖父就罷,他們三房一家,那是住在自己父親、祖父家。
偏偏她大伯繼承了爵位,成了侯府的新主人,侯府就是她大伯一家的家。哪怕沒有分家,他們三房也是寄人籬下,至少對她來說,她是侯府的外人。
她那二妹妹,為何處處與她針鋒相對,就是在這。
繼承侯府的是蘇夢婉的父親,按理蘇夢婉才是侯府唯一的嫡女,偏偏她處處壓蘇夢婉一頭。
只是一個早晚要分出去的旁支,住在侯府、吃穿侯府的也便罷了,還佔了侯府嫡長女的名頭與資源……
別說蘇夢婉本就不是什麼大氣的人,便是再大氣的人,也無法心平氣和的接受,一個依附自家而活的堂姐,佔據屬於自己的榮耀和風光。
可站在她、站在她父親的立場,他們又有什麼錯呢?
他們也是侯府的血脈,這侯府也是他們的家,沒有分家就是一家人,她也有資格去爭,她為什麼要不爭。
清官難斷家務事,家務事從來就不是,看誰有理,而是看誰受重視。
萬巡州的情況,和她相差無幾。
萬巡州雖是程老爺的親生兒子,可他不姓程,也不肯改姓程。這程家說是他的家,但在某種程度上,萬巡州也是寄人籬下,隨時都可以被程姓人趕出去。
一如,此刻……
蘇青玉看了一眼,哼著小曲,一臉歡樂收拾細軟的萬巡州,眼中閃過一抹同情:萬巡州比她還要慘,至少她祖父還活著,不會有人趕她走,說侯府不是她的家。
萬巡州呢?
他親生父親,在他成婚的第二天將他趕了出去。
夫榮妻貴。程家這是踩她這個侯府貴女的面子,可又何嘗不是,將萬巡州的顏面踩在腳下。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點好行裝,正要進來向蘇青玉彙報的丫鬟,突然大叫了一聲,就要追過去。
蘇青玉循聲望去,看到一截絳色的衣角。
萬巡州也看到了,出聲阻止了丫鬟:“別追了,是我母親身邊的人。”
蘇青玉以眼神示意丫鬟聽萬巡州,轉而問道:“是母親?我們可要去拜見母親,向母親拜別?”
她嫁進來至今,還未見過那位大夫人,要說心裡不痛快,那肯定是難免的。
她下嫁程家,她知禮守禮,一舉一動都符合新婦風範,沒有一絲逾越之處,對方卻擺出一副嫌棄的姿態,著實是叫人不痛快。
“不用。”萬巡州擺了擺手,一點也不介意家醜外揚,大大咧咧地道:“我爹不缺我這個兒子,要我改姓的是我娘。我沒有改姓,我們去了,她也不會見我。”
蘇青玉眨了眨眼,一臉不敢置信地道:“是母親的主意?那母親會隨我們一同搬走嗎?還是隻有我們二人,要搬離程家?”
她是守禮,不是軟包子。
對方一再給她難堪,沒有機會也就罷了,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她當然要回報一二。
大家風範是貴女的必修課,陰陽怪氣、以天真、真誠的口吻,說出扎人心,在人心中扎刺的話,也是貴女必備的技能。
不然,嫁進夫家被人欺負,被人挖坑了都聽不懂。
“母親她是程家婦,不是萬家女,自然不會跟我們一同離去。”萬巡州不以為意,眉眼間一片坦然,一副理所當然樣。
蘇青玉也以為萬巡州沒當一回事,可下一秒,萬巡州朝她眨了眨,一臉搞怪地道:“娘子嫁給我了,現在也只是吾家婦,不是蘇家女了。”
蘇青玉知道,萬巡州介意,且懂了她話中的深意。
這可不是一副草包浪蕩子,該有的敏銳。
蘇青玉心中驚歎,默默地記在心上,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淡漠地搖頭:“不。我永遠都先是蘇青玉,是我自己,其次才是你的娘子,才是萬家婦。”
她嫁了人,但絕不會因此失去自我。
她這話不是陰陽怪氣,也不是給她那未見的婆婆挖坑,她是真的這麼認為。
無關蘇、萬二家,也無關孃家與婆家,而是自我與他我。
教導她的嬤嬤說,女子要永遠記住,她首先是她自己,不是哪家女、哪家婦;其次,她才是誰的娘子、誰的母親……
女子要為自己而活,不是為孃家,亦不是為婆家而活。
她覺得這話,十分合她心意。
“你,很不一樣。”萬巡州目光一沉,難道沒用輕浮紈絝的眼神看蘇青玉,而是一臉認真。
蘇青玉搖頭,與萬巡州四目相對:“不是我不一樣,是其他人,被教的太過一樣。”她的夫君,也很不一樣,表裡不一。
……
程府,東院。
程家大宅分東西兩院,萬巡州的母親被稱為大夫人,住在東院。
說是東院,其實是一座獨立的大宅子,隔壁的西院也是一樣,各自獨立,並不相干。
東、西二院正中間,則是程老爺住的主院。主院將東、西二院徹底隔開,讓兩院來往變得麻煩,也讓兩院之間少了許多紛爭。
“夫人……”在蘇青玉屋外偷看,被蘇青玉的丫鬟,發現的那位穿絳色外衣的嬤嬤,腳步匆匆地走進花廳。
與西院的二夫人不同,萬巡州的母親,不許下人喊她大夫人,只許喊她夫人,好像這樣叫,就能證明她是程老爺唯一的妻子一樣。
“巡州回來了嗎?”萬巡州的母親,程家的大夫人,正認真的修剪面前的花枝。
她面前,是一盆牡丹,顏色正豔、開得正好的牡丹,大夫人顯然很喜歡,修剪的時候很是認真。
“夫人,少爺正在吩咐下人收拾行裝,要搬出去。”絳衣嬤嬤低著頭,不敢看大夫人。
“咔嚓”最豔,開得最盛的那朵牡丹花,被大夫人一剪子剪斷,“啪”的一聲,那朵最大、最豔的牡丹花摔在桌上,花瓣碎了一桌,不復先前的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