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又是一日時光

屋子裡有模模糊糊的暗，不夠徹底，同樣，那若有似無的明也不值得稱道。張望從睡夢中醒來，看到徐陽已經躺在床上玩手機，聲音開得極小，並沒有能夠將他吵醒，反而他醒來的動靜很明顯在提醒徐陽他已經醒來了。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徐陽開口問道，聲音依然不夠洪亮，像是在給夢一些隱去的時間，喚著真正的張望迴歸，有種溫柔的意味，是不被人能夠在乎到的體貼。

“不知道，”張望的聲音尚未褪掉睏意，人卻是明顯清醒著的，“幾點了？”

徐陽沒有回答張望，而是從床鋪上走下來，徑直往窗戶走去。拉開窗簾的瞬間，外界的光彷佛待進食的牲畜，猛地撲進或是這個世界中僅剩的暗，空空的屋子塞滿了它們的身體，各個白著身子，隨時準備洗漱的樣子，幾許光真的撲進衛生間，水聲從裡面傳到張望的耳中。

徐陽清晨聽的歌曲是容祖兒的《就讓這大雨全都落下》，屬於汪蘇瀧的系列詞曲，張望反倒更青睞于徐佳瑩的《行走的魚》。

想到徐佳瑩的時候，張望的記憶瞬間回到昨天晚上，腦子裡全是林曼的聲音，正如他所知道的，林曼最喜歡的歌手就是徐佳瑩。

不過張望並沒有任憑思緒蔓延下去，他有讓其停止的能力，或許是因為他身在大理，又或許是因為天已經亮了，實在不夠他多愁傷感，畢竟剛剛日子裡的光把可以庇護他的暗都吃完了，剩一具袒露在外的身軀，如果非要想念，倒還得想辦法去掩藏。張望不願意多此一舉，索性用今天將要做的事情將其代替，像是剛剛用林曼的聲音來代替他想到的徐佳瑩的歌聲一樣，他很擅長在同樣的領域裡，用一樣來替換另一樣。等他回過神來時，耳朵裡才再次響起容祖兒的歌聲。

“不得不承認的是，”張望對著從衛生間出來的徐陽說，“這首歌真的很好聽。”他絲毫沒有吝嗇他的讚美，其實是把剛剛他能夠想到的都誇讚到了。

“是的，”徐陽同意張望的話語，“不然我也不會一直單曲迴圈。”

徐陽認為一首歌好聽的方式就是重複去聽，直到再次出現能夠讓他重複去聽的歌曲。即使是這樣，他也依然保留對上一首歌的熱愛，並沒有因為新歌而遺棄對上一首歌的感情。徐陽很明確這一點，因為他能在這很久之後，再次聽到這首歌時依然保持此刻可以擁有的熱愛。

“都怨你早上起那麼晚，”徐陽開口抱怨著張望，“日出是看不成了，你說準備今天做什麼？”

“......”

張望什麼話都不說，反正徐陽並不會真的怪他，也不會真的讓他準備今天的行程。

等到張望洗漱完後，兩人裝點好揹包，再次走進大理古城了。

可以明確感知到的是，白天的古城是不同於晚上的，屬於歷史的厚重感同樣在陽光下避無可避，兩人可以感受到歲月的力量，即使城中的許多店鋪都是現代化的，可無論是裝修過的屋子，還是被清掃過的街道，處處都難掩其歷史感。兩人置身其中，有種穿越過去的感覺，好像下個轉彎處就能看到一處茶館，小二站在店門口吆喝他們進去吃茶水。

人來人往的道路上，兩人為兩位阿婆絆住腳步，那是在他們吃過午飯之後，難以辨析清楚的是他們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要為幾根髒辮而有嘗試的心理。

兩位阿婆有說有笑關於他們的帥氣，是商家對顧客固有的讚美，其中不免有真實的成分，至少他們兩人深受其用，各自有一句沒一句同站在他們身後的阿婆搭著話，聊著年輕，聊著老，聊著走出故土的人，和即將入土的人，聊著貧困與繁華。在社會保障作為國家進步的前提下，兩位老人都希望可以過得更好一點，因此張望和徐陽可能是出於對年老亦或是對窮困的同情，終於認為此刻的行為算得上是貢獻出的一點愛心，不得不為一頭帥氣的髮型而更加洋洋得意起來。最終，所有的言語都成為祝福，真心實意是有的，畢竟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

從古城到洱海，兩個明確要走去的人，坐在三輪車的座位裡卻任憑風吹著他們的頭髮，到哪裡都足夠引得人們為之側目，即使在旅遊的旺季，即使這樣的髮型大家司空見慣。

張望一直不夠明白洱海於自已有何等意義，為何非要他在未曾謀面的日子裡也要傾注無數心血為此不遠萬里見它一面。“或許，”張望心想，“我幾乎日思夜想的地方，到底住著我的靈魂，雖然我沒有明確感受到一部分的我終於走進我的身體，在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但是，”張望能夠肯定，“我確確實實感到從未有過的豐盈。”他站在龍龕碼頭，想到在某本網路小說中，同樣的地方站著的是恩愛的男女主，有些時刻他不得不把其中一位幻想成自已，而後按照劇情發展在很多事情上去彰顯自已對女主的愛。張望忽然發現，即使是女主，他同樣也代入進具體的人，他其實很明確自已的心意，至少這一瞬間是如此的。

下午時分，潔白的雲並沒有如預料般在天空掛著，但除此之外，關於雲南的一切都如期而至，就連正在拍攝婚紗照的新婚夫婦，都按照張望預想的樣子盛裝出席，站在微風漸起的河埠頭上，所有關於雲南的浪漫都融進新郎新娘的親吻中，並最終定格在攝影師的相機中。不過，誰又規定攝影師只能有一位呢？

徐陽舉著手機，把他們滿溢位來的幸福裝進自已的記錄中，是不需要任何濾鏡加以修飾的。所以無論是徐陽還是張望，連同周遭所有為他們的愛情而有目共睹的人，都能夠在某個瞬間出現對婚姻的嚮往，是不需要父母的逼迫和國家的相關政策的。

張望覺得如果就浪漫而言，他應該放一首歌，於是他那沒有用來拍照的手機，就自然而然地響起周杰倫的歌聲。

陽光炙熱過的午後，在龍龕碼頭岸邊，樹木的陰影裡，幾隻海鷗低低飛著，又落到水面，等著遊人扔來麵包碎屑。潛鴨將身子長時間浸入水中，不再從人們的耐心中露出頭來。工人斷斷續續清理著近處的海草，一團接著一團，像是在閱讀洱海的寄來的書信，岸邊的人坐在那裡，手機的音樂聲悠悠響著，感覺到幸福的人就輕聲跟著唱：“我頂著大太陽，只想為你撐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