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瑾也看出了她的緊張，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沒事的，我與奶奶進去就行了，你安心在這兒等著。”
秦初雪點點頭，目送兩人前往御書房，自己則在宮人的指引下，來到了偏殿中忐忑不安地落座。
御書房內，老皇帝並沒有坐在桌案後，而是站起身走到了窗邊，眉頭微蹙，思索著今日這位地位不同尋常的老太妃今日入宮的目的。
莫非是為了靖王府的沈懷璋而來？
旋即老皇帝又搖了搖頭，覺得這個猜測實在不妥當，因為這位老太妃可沒有那麼糊塗。
這麼多年，她一直安安靜靜地養在靖王府當個祥瑞，就足以保證靖王府能夠一直安穩下去，哪怕老皇帝明知道沈葉舟此前和三皇子走得很近，也不曾因為這一點而敲打過沈葉舟。
倒不是他有多放心沈葉舟，而是這樣的敲打毫無意義。
即便沈葉舟犯了大錯，摻和到了皇子之間的黨爭之中，只要老太妃還在，就相當於是多了一道免死金牌。
早年他還曾為此苦惱過，但沒幾年他就不去擔憂了，因為他明白這位老太妃是個聰明的，有她看著靖王府，似乎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只是今日，又恰是刑部遞交了沈懷璋草菅人命，畏罪潛逃的卷宗的這個節骨眼進宮，老皇帝自然將兩件事聯想到了一塊。
莫非她是來為她的大孫子求情的？
只是這案子分明是玄羽衛接手後轉到大理寺，定了罪後才交到刑部核查的，如果真想把這件事掩蓋下去，沈懷瑾自己就可以辦到，又怎麼會驚動到老太妃？
老皇帝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沈懷瑾的確與靖王府割裂，並以此事來向自己再次表達他的忠誠。
況且他也很清楚，沈懷璋和沈懷瑾雖為同父異母的兄弟，但早已水火不容，所以沈懷璋出事，沈懷瑾也有充分的理由落井下石。
就在老皇帝琢磨著沈懷瑾的用意，以及老太太進宮的目的時，隨侍的公公前來通傳，說是人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老皇帝立即讓人去請，自己則坐到了窗邊的榻上。
不一會兒，御書房的門開啟，沈懷瑾攙扶著老太太跨過門檻走了進來，隨後便在門口叩拜下來。
老皇帝立即起身上前，免了禮的同時伸手想要去攙扶老太太。
老太太不敢接，也沒起身，反而又磕頭道：“謝陛下恩典，但老身有愧，此次前來是來向陛下請罪的！”說罷又磕了下去。
老皇帝表情一動，忙開口道：“您這說得哪裡話，您整日在府上榮養，何罪之有？”
老太太卻搖搖頭：“回稟陛下，老身教子無方，這是一罪；縱容孫兒目無王法，草菅人命，這是一罪；沒能守住祖宗基業，導致先帝所賜封地良田這些年被賤賣，這是一罪。”
“老身本該早些來向陛下請罪的，卻一直還心存妄想，以為兒孫會有一天知錯能改，卻不想他們變本加厲，竟仗著陛下的仁慈肆無忌憚。”
“如今老身終於清醒，特地前來向陛下請罪，懇請陛下收回靖王之爵位！”
老太太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起來，語氣裡透露這太多的自責與悔恨。
而聽到她請求的老皇帝卻愣住了，旋即深吸一口氣，表情嚴肅地問道：“您真的是這麼想的？”
“您要知道，沈葉舟的王爵是先帝賜封的，不是您一句話就能輕易更改的！”
老太太卻抬起頭，雖然一張佈滿歲月痕跡的臉上充滿了悲傷和痛苦，眼神卻堅定萬分：“陛下，老身已經想好了，而且也已經想了很久，久到老身都忘了什麼時候有的這樣的念頭。”
“老身自然明白，爵位代表著什麼，它足以令老身的後人們在陛下的護持之下，榮華一世，然而，這樣的榮華滋生出的，卻是如沈懷璋這樣的不肖子孫！”
“前有買兇殺自己的親弟弟，後又為一花魁與人當街打大出手，如今更是發展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這還僅僅只是一個孫子而已，老身不敢往下想，將來靖王府還會生出什麼樣的畜生來！”
“靖王府的一切，本是先帝所賜，本是皇家所贈，可這樣破天的富貴，本該用於為朝堂，為皇室培養更加優秀的可造之才，為我大宣朝鞠躬盡瘁。然而如今，卻成了庇護罪惡的盾牌，這不是先帝想看到的，不是大宣想看到的，也不是老身願意看到的。”
“所以懇求陛下收回靖王之爵位，將沈懷璋繩之以法，以正法紀！”
說完，老太太再次叩拜下去。
老皇帝看著眼前身形傴僂的老人，心中激盪無比。
這一次，他真誠地半蹲身子，雙手扶起了老太太的手臂，將她托起身來。
“太妃請起！”
“您的胸襟，令朕欽佩！”
“難怪先帝還在時，那般的愛重您！”
老太太被托起，也只得站起身來，聽到這話苦澀的搖搖頭：“老身擔不得陛下如此誇讚，若是老身真的胸襟開闊，何至於眼睜睜可這他們一錯再錯。”
老皇帝搖搖頭，親自攙扶老太太坐到了榻上，這才開口道：“誰家又沒有幾個不肖子孫呢？否則為何有三世而衰，五世而斬這樣的話？”
“縱觀過往，即便是皇室宗親，也多躲不過這樣的下場。”
“朕知道，您是因為沈懷璋的事而傷懷，但這一個孩子又怎麼能叫您對所有的子嗣都灰心呢？懷瑾同樣是您的孫兒，卻深得朕心，這些年也多虧了他，幫朕解決了不少的難題。所以這收回靖王爵位之事，您就莫要再提了。”
老太太卻擺手求道：“陛下，瑾兒如今能有這樣的成就，一是他自己爭氣，二是陛下獨具慧眼與靖王府，與老身都沒有半點關係。當年也是因為老身沒能照顧好，這才害得瑾兒早早沒了孃親，他爹又是個糊塗的，寵妾滅親才導致悲劇發生。”
“後來要不是定國公府看顧良多，瑾兒只怕也沒如今的出息，從頭到尾，老身和靖王府都不曾給他過什麼助力，反而屢屢拖累他。甚至老身都沒臉說自己是他的祖母，而靖王沈葉舟，更是從未曾做好一個父親！”
“陛下，老身已經沒幾年好活了，可每每瞧著眼前靖王府這般的模樣，老身甚至都合不上眼，實在是無顏去見先帝啊！”
說到最後，老太太捂著臉，悲傷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