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西次間，換了一身素縞的老夫人正坐在上首出神，等丫鬟進去稟報，她才堪堪回過神來，讓人把秦初雪請進來。
秦初雪低眉順眼，規規矩矩地進了屋，隨即在準備好的蒲團上跪下，給魏老夫人磕了三個頭。
魏老夫人命身邊親近的嬤嬤親自扶了秦初雪起身，又眯著眼仔細的打量她，似乎瞧不真切，又招招手讓她靠近一些。
秦初雪瞥見了她的手勢，忙又上前兩步，微微抬起了下巴。
魏老夫人打量了很久才說道：“鼻子和耳朵倒是像。”
似乎是遭逢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巨大變故，魏老夫人的頭髮白了大半，貼著頭皮的那一層，只剩下稀疏的灰白。
“好孩子，你受苦了，是咱們侯府對不住你，你且安心候著，等辦完了我兒的......哎！”
大抵這話實在心痛得說不出口，她捂著心口擺擺手。
秦初雪見她沒什麼說話的意思，也識趣地退了出去。
出了屋，隨著翠喜帶路往外走，她情不自禁地扭頭去看松鶴院，心中竟湧出些感同身受的痛苦來。
沒一會兒，來弔唁的人少了些許，侯府準備了膳食，夫人們紛紛入席，老夫人也來了，大家紛紛見了禮。
老夫人朝秦初雪招招手，她就被請到了第一張桌子上，緊挨著老夫人坐下。屋裡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秦初雪的身上。
秦初雪有些坐如針氈，只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能給自己，給沈懷瑾，給老太太丟了臉。
隨著賓客依次落了座，丫鬟們魚貫而入，整個花廳再無一點雜音。
雖說侯府的膳食準備得豐盛，但大家都不過從面前布好的菜碟裡沾了一下筷子。
秦初雪雖然沒正經學過規矩，但齊夫人就坐在身側，有意提醒，加之在家中的時候崔嬤嬤也講過席上的規矩，她又自己小心翼翼的，倒是沒有出什麼差錯。
等最後一道湯上了桌，身後的丫鬟布了一小盅到她跟前，她端起沾了沾唇放下，宴席也到了尾聲。
菜碟碗盤被依次撤下，又漱了口吃了茶，不少人紛紛起身告辭，不一會兒偌大的次間裡，就只剩下魏老夫人和秦初雪，以及一干僕婦丫鬟。
魏老夫人看了看秦初雪，隨即開口道：“今兒也不是說話的時候，等忙過了這幾日，再正式邀你過府好好聚一聚。”
“毅兒膝下單薄，你能回來倒是意外之喜，往後多和府上的姊妹弟兄親近親近。
秦初雪點點頭應下。
她偷空瞥了一眼魏老夫人，見她滿臉的疲倦，一雙昏黃的眼珠子好似蒙了一層灰霧，脊背傴僂彷彿將要被壓折一般，叫她很是不忍心再看。
出了花廳，秦初雪也不多逗留，讓凝露尋來個丫鬟跑一趟，給蔣夫人遞了個話後便帶人離開了侯府。
聽到動靜的沈懷瑾掀開車簾探出半個腦袋來，見她回來露出一個清冷的淺笑。
秦初雪見了他，心中不由一暖，神魂彷彿都安定了幾分。
踩著腳蹬扶著凝露的手上了馬車，沈懷瑾已經殷勤地將車簾門掀起，迎了她進去。
等合上簾門吩咐回府，他這才扭頭問道：“見著永安侯府的老夫人了？”
秦初雪點點頭，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倒是把沈懷瑾逗樂了。
“不過是見你祖母而已，怎麼瞧著比進宮覲見陛下還惶恐，至於嗎？莫非這位老夫人十分嚴厲？”
秦初雪搖搖頭：“那倒沒有，只是老夫人的情況瞧著不是很妥當。”
沈懷瑾聽到這話，怕她感同身受，忙上前把人攬住勸道：“魏老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自然難免悲痛欲絕，不過都是知天命的年紀了，事情也已經發生了好幾條，該想通的也都想通了。”
“你不要多想，若是她對你的態度冷淡，也別往心裡去，咱們又不賴在永安侯府，往後打交道也不會太多。”
見沈懷瑾用心安慰自己，秦初雪感到溫暖的同時，心情也好了不少。
“倒也不是冷淡，只是老人家一身的疲憊，瞧著叫人心疼。”
“同我說話也很是客氣，倒也不曾有一句惡言，相反也說了幾句體己話。”
聽她沒有被為難，沈懷瑾這才鬆了口氣。
秦初雪也不想在這個沉重的話題上再繼續說下去，於是提高了聲調道：“對了，我今兒在花廳認識了幾位夫人，一個是承平伯府的齊夫人，一個是劉夫人，還有一個是王夫人。”
“齊夫人是蔣夫人的好友，倒是給我介紹了其餘二人，我們聊得很是投緣。”
沈懷瑾和秦初雪是有默契的，見她轉了話題自然也順勢問道：“哦是嗎，那敢情好，有了認識的夫人，若是合得來回頭等咱們府建好了，到時候你下帖邀她們來玩。”、
秦初雪笑著點點頭：“我正有此意，而且劉夫人主動提及喬遷宴的時候，要我請她來參加，我也答應了。”
“對了，我跟你說這事兒是想問問你，我和她們往來需不需要注意什麼？”
“你們爺們外頭的事情，我不清楚，若是我在她們跟前說錯了什麼，就怕給你招來麻煩。”
自打去了趟川蜀，秦初雪已經習慣性的先問問沈懷瑾。
沈懷瑾自然知道她是在擔憂自己，笑著搖搖頭，看她的眼神越發地溫柔：“沒什麼需要注意的，我又沒偽裝了，不必那般小心翼翼了。”
秦初雪聽他這麼說，自然也歡喜：“那太好了，等與她們相熟，想來我也算是正式踏入了京都的夫人圈？”
她俏皮地衝沈懷瑾眨眨眼，笑著自我調侃。
沈懷瑾哈哈大笑起來，隨即衝她豎起了大拇指：“夫人再接再厲，想必過不了多久，京都夫人們必定拿你馬首是瞻！”
秦初雪被他揶揄得啐了他一口，笑罵道：“胡說八道呢，什麼馬首是瞻的，我又不是要造反。”
“再說了，這馬首是瞻豈是我能輕易做到的，我曉得的，夫人之間的主次全賴夫君的權勢罷了。你真想叫我成那被人瞻仰的人，你才是要努力進取的那個吧？”
沈懷瑾哭笑不得，忙鬆了攬著她肩膀的手拱手告饒道：“夫人可饒了為夫吧，若是我真進取了，咱家就得全掉腦袋了。”
他的模樣實在滑稽，讓秦初雪忍不住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