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雅間的佈置,要比一樓的散座精緻很多。
不但牆上掛著名家親筆所書的字畫,四角還擺放著與字畫景緻相呼應的盆栽花卉。
畫與花,琴與茶,構成了十分生趣的一切,足見在茶樓的佈局設計上,茶樓的老闆是下足了功夫的。
“如今這茶樓已然成了恭州城中一景,不論是談詩作賦,還是品茗談事,都成了最理想的去處。”
“就是婉婷的不少閨中好友,夫人小姐們,也偶爾喜歡到這裡來落座。”
蕭婉婷讚許地打量著這茶樓的裡裡外外,不住地讚歎。
末了,她看向沈懷瑾,眼裡透出了令任何一個男子都忍不住心中盪漾的崇拜的眼神。
“聽聞宋公子也在這茶樓中摻了一股,婉婷不才,家中倒是略有薄財,不知這莊買賣,宋公子可願意拉婉婷一把?”
她語氣輕柔,又抬起露出一小節的玉白皓腕,主動為沈懷瑾斟茶。
茶湯清亮,茶香在與茶盞碰撞後,散發出一股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沈懷瑾看著那茶盞被斟滿茶水,卻是沒有伸手去端,轉而目光落在了蕭婉婷的手腕上。
見她那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隻價值不菲,顏色翠綠清透,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輕輕一笑。
“蕭姑娘太謙虛了!”
“宋某打從踏進這恭州城的碼頭那日起,便聽聞了諸多關於蕭家的事。”
“蕭姑娘背後的蕭家,可是財大氣粗得很,稍稍露出一點指縫,就夠宋某奮鬥一輩子的了。”
“眼前不過一間小小的茶樓,怎麼可能入得了蕭家的法眼?”
蕭婉婷見他跟自己打起了官腔,面上的笑容有所收斂,做了個請的手勢後,自顧自地端起了面前的茶盞。
她輕輕呷了一口茶,隨後似乎被茶香所折服,閉目深吸一口後,才又緩緩睜開了雙眸。
“宋公子這麼說就太見外了!”
“雖說蕭家如今的產業頗多,可奈何雜而不精。”
“加之家中雖人丁興旺,奈何四房之間並不和睦。”
“前幾日婉婷還收到了家書......”
提到家書,她忽的住了口,神色黯然地垂眸看向手中的茶盞,一種哀傷的情緒瀰漫開來。
她本就生得俏麗,加之這些年執掌蕭家,身上有一股子尋常閨秀沒有的氣度。
此刻她的眉宇間,一股愁緒如江南的煙雨一般揮之不去,又平添了幾分我見猶憐。
加之她的眸子裡,好似盛滿了破碎的星河,越發的惹人憐惜。
尋常男子若是見了,只怕已經心軟成了泥,忍不住心疼她,安慰她,為她拂去那眉間的憂愁。
然而,沈懷瑾卻並未出聲,反而也端起了茶,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好似沒有在意她的傷心,心思全都落在了那幾縷嫋嫋而起的茶香。
見他毫無動作,蕭婉婷又頓了片刻,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怪只怪,婉婷是個女兒身!”
“婉婷本是大房的嫡女,若是按照祖宗規矩,蕭家的生意應由父親出面周旋,奈何父親身子弱,風一吹便是一場風寒,院子裡的咳嗽聲就沒有停的時候。”
“幾個叔伯各自顧著自己碗裡的,又惦記著大房的那一份,若非祖父開明,也輪不著婉婷在外頭拋頭露面,提父親守著大房的這點子家業。”
她似乎完全沒有把沈懷瑾當做外人,一口氣把蕭家的家務事,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不過在她的描述裡,她卻是成了那個可憐的替父親守著家業的女子,而其他各房的人,則成了盯著大房的豺狼。
“宋公子有所不知,婉婷心裡苦......”
“哎~婉婷也不過是一個女子,也想遇見一個如意郎君,一起相夫教子,而不是與人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聽著她的話,沈懷瑾低著頭把玩著手裡還剩些許的茶水的茶盞,不置可否。
見她終於停了下來,一雙美眸盈盈顧盼,彷彿渴望被安慰,被呵護的小女子一般看著他。
沈懷瑾終於放下了茶盞,卻是明知故問地開了口。
“既如此,蕭姑娘為何不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嫁了?”
“你嫁了人,蕭家的事便可以脫手,隨他們去了,自然也不用再多費心思。”
蕭婉婷被他這一番話,著實噎了個不清。
她之所以不嫁人,以他的聰慧,怎麼會猜不到?
可偏偏他就說不接這一茬,裝出一副很不理解的模樣。
蕭婉婷心中氣惱,面上卻不表露,眼神反而變得越發哀怨。
“宋公子,我父親身在病中,須得昂貴且數目不少的好藥養著,這便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若是我撒手走了,我父親該怎麼辦,難道指望那些整日只想將我們父女倆拆吃入腹的豺狼嗎?”
“非是婉婷貪圖權勢,實在是顧念父親,也心疼祖父,想替父親守著大房的這點所剩不多的家業。”
說到這的時候,蕭婉婷的眼裡已經泛起了淚花兒。
若是一般的男子,此刻只怕已經心疼壞了,一心只想好好安慰她,甚至在她的淚光中,甘願赴死。
然而,沈懷瑾見慣了這樣的手段,或者說,他太清楚眼前的蕭婉婷,根本就是在演戲。
什麼樣的眼睛透出的是真正的純善?
沈懷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秦初雪的那雙眸子。
那麼清透,那麼純澈,一眼彷彿就能看清她所有的心緒,也能給她的眸子所傳遞出的情緒所感染。
哪怕沒有言語,也能輕易明白她的心思。
那才是所謂的至臻至純。
與秦初雪相比,蕭婉婷的眸子裡,藏著太多的算計。
倒映在她眸子裡的自己的身影,都跟著變形和扭曲,顯露幾分猙獰。
所以,對於她的這些話,沈懷瑾壓根一個字都不信。
而她之所以在自己面前賣慘,甚至談及了自己的婚事,恐怕目的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但轉念一想,以蕭婉婷的性子,要她不過第一次單獨談話,就透出自己的目的,似乎也不太可能。
“那你倒是真的挺為難的。”
“不過家家有一本難唸的經,我不過是個外人,也沒有什麼資格置喙。”
“話說回來,不知蕭姑娘請我喝茶,究竟所為何事?”
他放下茶盞,臉上掛著一副冷淡的面容,表現出對她的事情漠不關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