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秦初雪還有些感動,知道他這是想感受一下孩子在她肚子裡的動靜。
可是這一天天地嘮嘮叨叨,不停地問,也讓她十分的無奈。
每次孩子一動,沈懷瑾就迫不及待地把臉貼過來,或者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一邊誇他兒子小小年紀,拳腳聊得,將來必然是個練武奇才。
一邊又得意的呵呵傻笑。
從前那個冷峻高華,如一朵凜冽寒風中的霜劍般的男人,在她的心中徹底一去不復返。
總能在胎動頻繁的時候,笑得跟個和藹的老父親一樣。
如舒二孃所言,一開始的胎動並不規律,白天夜裡都有。
有時候甚至因為晚上動靜很大,鬧得秦初雪睡不成。
沈懷瑾便會起身,將她扶起倚靠在迎枕上。
秦初雪撫摸著肚子哄孩子別鬧騰了,可是收效甚微。
沈懷瑾瞧著她這幾日被折騰得萎靡模樣,以及那消瘦了些許的臉頰,眼裡滿是心疼。
於是大半夜地翻下床去,到外間尋了一本不知何時放在書房的《三字經》,坐回床邊。
他一邊用低沉又溫柔的嗓音,輕柔地念起《三字經》,一邊用手,極輕地在她的肚皮上,打起了拍子。
“人之初,性本善......”
神奇的是,原本動來動去的孩子,在這樣的唸誦聲和輕拍之下,漸漸安靜了下來。
睏倦不堪的秦初雪,也在這樣的唸誦聲中,沉入了夢鄉。
等到沈懷瑾唸了又念,足足唸了五遍後,秦初雪已經沉沉地睡著。
而他掌心下,孩子似乎也安穩地睡去。
沈懷瑾看著她眉宇舒展的睡顏,眸子裡溢滿細密的溫柔。
輕手輕腳幫她掖好被子,沈懷瑾就這樣倚在一旁守著他們母子倆合上了眸子。
這一招似乎對夜裡鬧騰的孩子特別管用。
之後的一段時間,但凡晚上孩子鬧得秦初雪睡不成,沈懷瑾就拿本書在一旁打著拍子,慢悠悠地念。
秦初雪也總算能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氣色也慢慢好了起來。
加之每天早上同沈懷瑾一起吐納,修煉內功,整個人的精神氣都格外不同。
約莫過了七八日,胎動變得規律起來。
每日早上太陽昇起之時,最是頻繁,等用過早膳又動一會兒,隨後便會安靜下來。
直到晚上入夜之後,又會活躍起來。
於是秦初雪壓根就睡不了懶覺,每天幾乎到了時辰,就會被孩子鬧醒。
沈懷瑾也會立即起來,幫她揉腿揉腰,疏通一下,因為懷孕而開始浮腫的腿腳,酸脹的腰肢。
吃過飯後,兩人會一起攜手去甲板上溜達。
秦初雪會同孩子說說話,聊聊今日的天氣等等。
到了晚上,就是沈懷瑾固定地讀書哄睡時間,秦初雪和孩子,一大一小,安逸地躺在床上,聽著他的朗讀入睡。
從《三字經》到《千字文》,從《百家姓》到《蒙求》《易經》。
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甚至唸到生僻之處,還一本正經地對著秦初雪的肚子解讀起來。
好似那不過四個月大的肉糰子,能聽得到他所說的話一般。
有時候聽到他這般自顧自地釋義,沒睡著的秦初雪還會笑出聲來。
但她並未曾打斷過沈懷瑾的興致,反而樂見其成。
這般的誦讀,似乎也同上輩子所謂的早教異曲同工。
雖說她也不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會不會聽到,但總歸於沈懷瑾和孩子而言,都是一件趣事。
之後的一段路途,日子過得平淡而溫馨。
芳心和崔嬤嬤的傷也已經徹底痊癒,只是原本傷口的地方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疤痕。
哪怕舒二孃研製了一些舒痕去疤的藥膏,但也只能起到一點淡化的作用。
崔嬤嬤倒也罷了,畢竟上了年紀,又早已經成家有了孩子。
但是芳心還年輕,所以秦初雪格外的心疼她。
反倒是芳心想得開,回過頭來還勸慰她寬心。
“要是那等只在乎這皮囊的人,奴婢也瞧不上的,總該要尋個知道心疼人的。”
“這樣的人,想來不會因為這小小的一塊疤便耿耿於懷吧!”
她這番話倒是叫秦初雪無法反駁,晚上同沈懷瑾閒聊的時候,提及芳心,便央求他道。
“芳心是個極好姑娘,人不僅心細,做事妥帖,心地善良。”
“這麼好的姑娘,卻因我而遭了這一場罪,留下個難看的疤,我這心裡頭很是過意不去。”
“聽崔嬤嬤說,她有心想留下來做個嬤嬤。”
“如今年紀也差不多了,你瞧瞧咱們身邊的,不拘哪個府上,只要人品好,靠得住的,幫她相看相看。”
沈懷瑾點點頭。
“其實芳心的年紀也不算大,十五罷了。”
“我聽崔嬤嬤提及過,她們二人都是後來買進府裡的,在府上待了約莫六七年的樣子,一路從小丫鬟提上來。”
“雖說不是家生子,倒也勤快忠厚。她和玉葉要是有心,你不妨把她們二人一家的身契都買下來,往後也算是你自己的人手,使起來也方便。”
秦初雪聽罷卻是搖了搖頭。
此前紅萼的事也算給她提了個醒,哪怕是家生子,一家三代都在府裡頭伺候,只要生了異心,或者為了子嗣的前途算計,那麼這些身契反而是個禍端。
“還是算了吧!”
“要走的人留不住,想留下的就走不了。”
“眼下芳心和玉葉還沒有成家,也沒有自己的孩子,或者心思還簡單一些。”
“但等她們為人父母,有了孩子,有了家,自然顧慮得就更多了,未必願意自己的孩子們,代代為奴。”
沈懷瑾聽到她這話,將人拉到跟前坐下,卻是輕嘆道。
“你這些心思啊,都不知是如何生出來的。”
“想來是聽了那些個高門大戶裡,不安分的下人嚼舌根子了。”
秦初雪微微一愣,見他似乎不怎麼認同這話,不免追問道。
“怎麼,莫非這樣不對?”
“可是若是自家子嗣有出息了,誰願意再甘為人奴呢?”
沈懷瑾搖搖頭。
“雪雪可知,大宣朝如今雖太平安穩,可年年天災不斷。”
“朝內黨爭日益嚴重,朝外越是目不可及之地,百姓的日子就越困苦。”
“多少人家賣兒賣女,只為能活下去,又有多少還有餘力,供子嗣讀書上進?”
“那些個高門大戶家中的奴僕,日子過得不知比外頭好上多少,卻是還不知足,一旦生了這樣求榮之心,能成的又有多少?”
“不說三年一選的科考,報名的學子千千萬,最終能出人頭地的有幾人,就說哪怕一個秀才童生,也是一州一縣數千數萬人裡取一二百之數罷了。”
“而朝中取官,不說往年的進士同進士,都在眼巴巴地等,便是一舉高中,不熬個四五年,或耗費銀兩走關係,鑽營結黨,也不過是每年省個一二十兩,虛耗光陰罷了。”
秦初雪聽入了迷,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