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瑾哪裡受得了這樣，又聽她說唯獨自己與崔嬤嬤對她好，一時不知該心疼還是該高興。
這傻兔子還知道自己對她好！
心裡浮出這樣一個念頭，想想她終日待在這偏遠的院子裡，若真沒個人陪著，自己也不大放心。
好歹崔嬤嬤這一次雖是背叛了自己，卻也是冒著偌大的風險真心對她。
沉思片刻後，並未點頭，而是朝外面候著的丫鬟吩咐，將崔嬤嬤帶過來。
很快，崔嬤嬤就低著腦袋走了進來，向沈懷瑾行禮後，默默地站在那裡。
她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好，整個人好似蒼老了許多，兩鬢不過一個上午，已經染上了霜色。
沈懷瑾這才想起，算起來，崔嬤嬤也已經四十有三，年齡很是不小了。
平日裡瞧著，倒也精神矍鑠，一點兒也不顯老，如今乍一看，皺紋已經爬滿了眼尾。
他依稀還記得崔嬤嬤立在孃親身邊，那挺胸抬頭神采奕奕的模樣。
就在他陷入往昔歲月的長河中時，一旁正襟危坐的秦初雪卻急了。
她見沈懷瑾半天不說話，表情還一臉的深沉，方才還雀躍的心情瞬間又忐忑了起來。
她撒嬌了那麼久，怎麼他還不鬆口？
屁股不安地在墊子上扭來扭去，瞧著崔嬤嬤彷彿老了十歲的模樣，以及那傴僂下去的背，秦初雪再也坐不住。
她伸手拉住了沈懷瑾的手，扯了扯又輕聲求道。
“懷瑾......”
“你就讓嬤嬤留下吧！”
“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沈懷瑾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滑膩柔軟，已經回了神。
又聽她如此承諾，一時竟覺得再猶豫一下也不錯。
見他還是不說話，秦初雪不管不顧地撲進了他的懷裡，主動的吻了吻他的臉頰。
“我知道爺最好了，就如了我的願吧！”
“我保證，以後有什麼事，嬤嬤肯定不會再瞞你，我也不敢再胡來的。”
她真真是舍不下嬤嬤。
更何況見嬤嬤這般憔悴，內心越發的自責。
沈懷瑾享受了一番這傻兔子的投懷送抱，這才扭過頭看向崔嬤嬤。
“要說是責罰，實則也不然。”
“到底嬤嬤與我的情分不同，我視你如半娘，此番多也考慮你與家人分隔多年，實在不容易。”
他頓了頓，隨後在秦初雪期盼的眼神下問道。
“嬤嬤，你只遵從本心，仔細想想究竟要不要留下來。”
“畢竟金陵那邊是你的親人，還有你的孩子們。”
此話一出，秦初雪先是愣住了。
她這才驚覺，她似乎誤會了沈懷瑾。
他是真的惱怒崔嬤嬤的背叛嗎？
或許也有一部分這樣的原因在，但恐怕更多的還是念著情分，也不忍嬤嬤與親人長久分離。
倒是她，一味地求沈懷瑾讓嬤嬤留下來，卻未曾親口詢問過嬤嬤自己的想法。
秦初雪頓時懊悔不已，本就對崔嬤嬤十分愧疚，如今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羞愧難當。
她耷拉著腦袋一副挫敗的模樣，瞧在沈懷瑾的眼裡，卻真是又酸又無奈。
若這傻兔子能將給崔嬤嬤的一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他何至於患得患失至此？
不知二人想法的崔嬤嬤，聽到沈懷瑾的話，猛的抬起了頭來。
其實她已經不止一次地想過這個問題。
早些年因為沈懷瑾年幼，王妃去世後她得保護好他，讓他平安長大，不至於遭了周氏的毒手。
原本惠太妃是個不錯的人，若是得她庇護，沈懷瑾也能順遂。
可惠太妃身子骨不好，時常臥榻，實在無心顧及沈懷瑾，崔嬤嬤上門求了兩回，惠太妃都婉拒了。
但也指點了她去尋定國公府的門路，這才叫沈懷瑾與外祖家聯絡起來，得了極好的庇護。
那幾年，瞧著小小的沈懷瑾，崔嬤嬤也著實很想自己的孩子。
但熬過去了之後，反倒不覺得難捱。
後來沈懷瑾放了她一家的身契，又拖了定國公府的人，將她一家遷到了金陵。
擺脫了奴籍不說，孩子們也能正經讀書考功名，這是多大的恩典？
於是她越發的盡心照顧沈懷瑾的起居，這一晃就又是好幾年。
如今她已經記不得孩子們的長相，甚至她的夫君如今也已經納妾，日子過得不知如何順遂。
所以崔嬤嬤總是想，金陵真的就是她的家，是她的親人嗎？
還是如今她看著長大，視他為子的沈懷瑾；和不過相處四個月，就已經視如己出的秦初雪更想親人？
好一會兒，崔嬤嬤苦笑一聲，抬起頭對沈懷瑾道。
“主子爺，老奴不想去金陵。”
“那裡已經有了他們各自的生活，老奴去了，未必是個好事。”
“反倒是這裡，這府上，老奴覺得自在。”
“再有就是，老奴還想伺候夫人。”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目光慈愛的看向秦初雪。
秦初雪聽到這話，抬眸看向崔嬤嬤。
崔嬤嬤衝她笑了笑，那眉眼裡，是化不開的親情。
秦初雪感受到了，瞬時眼眶發燙，鼻頭酸澀，卻也回以一個又甜又燦爛的笑容。
一旁看著兩人互動的沈懷瑾，雖早有預料卻也還是有些動容。
但他還是沒有點頭，似乎還在猶豫，但目光卻轉而看向了秦初雪。
秦初雪不知道他的打算，紅著眼眶又求起了情來。
“好懷瑾，好夫君，你就行行好留下嬤嬤吧！”
“嬤嬤既然不想回金陵，就留下來同我們一起。”
“求求你了。”
沈懷瑾挑眉，聽到“夫君”兒子，心尖一顫，險些失態。
當即就想不管不顧地點了頭，憑她要什麼都給，即便他的命。
好在最後一絲理智拉住了脫韁的心跳，只是唇角的笑卻如何都壓不下了。
“見你二人如此，我若再不同意，反倒像個惡人了。”
“只是，昨夜之事如何也不能輕輕放了，嬤嬤多要也得擔些疏忽之責。”
他這如何罰都還沒說，秦初雪就已經一個勁的往自己身上攬了。
“要罰就罰我吧！”
“終歸是我任性了。”
沈懷瑾哼笑，伸手捏了捏她軟嫩的腮肉。
“你以為你躲得掉？”
說罷往她腰肢上掃了一眼。
秦初雪頓時一個激靈，苦起了小臉。
嬤嬤見沈懷瑾並非真的有意責罰，也是個識趣之人，立即主動跪下求道。
“是老奴的錯，本就該罰！”
“主子爺已經開恩，老奴醒得，還請主子爺責罰！”
沈懷瑾點點頭，看著崔嬤嬤道。
“那就罰你卸了沈府管事之職，貶為雪雪的教養嬤嬤吧！”
“府裡的事兒，我會另尋人來安排，你只需看顧她即可。”
崔嬤嬤立即匍匐下去，磕頭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