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嬤嬤手微微頓了頓，衝鏡中的沈懷瑾頷首。
片刻，見他閉目不言，崔嬤嬤試探著開了口。
“主子爺，昨個兒夜裡老奴送過一回水。”
見沈懷瑾掀了掀眼皮，沒有生氣，她又繼續。
“那秦姑娘初承雨露，渾身乏力，腿腳痠軟，氣喘吁吁，倒不像是裝的。”
“屋裡的氣味倒也正常，因平素那院子鮮少用，不過當日才整理出來，只堪堪燻了些白梅香塊，老奴倒是沒聞出不對來。”
“這會兒老奴再去細細檢查一番，瞧瞧她的元帕。”
崔嬤嬤是沈懷瑾的奶嬤嬤，母親早死的沈懷瑾，對她的感情極為深厚。
擔心她在老宅受了那惡毒繼王妃的委屈，這才接到了這隱秘的宅子裡安置。
加之信得過，宅子裡的諸事也都交由她來操持。
但聽到她說秦初雪“初承雨露”，沈懷瑾的臉色瞬間一沉。
“不急。”
“昨個兒我有些孟浪，叫她多睡會兒吧！”
崔嬤嬤聽罷，卻是有些歡喜。
“能得爺喜歡，是她天大的福分，也不枉老奴擅作主張！”
那日見她被幾個地痞糾纏，主子爺命轎伕驅趕救下了她，崔嬤嬤留了個心，親自上門瞧了又瞧。
秦初雪生得跟譽王的準王妃蘇姑娘竟有七分相似，也難怪爺會上心。
這京都但凡親近主子爺的，只怕都知曉，那蘇姑娘原和主子爺定過親。
要不是譽王從中作梗，那蘇府又攀龍附鳳......
“老奴記下了，一會兒命廚房熬點滋補的湯水。”
沈懷瑾合上眸子，待嬤嬤束好玉冠，起身原路返回。
此刻，還不知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秦初雪，在沈懷瑾走後，被返回屋裡的青櫻推醒。
她迷迷糊糊睜眼，盯著古色古香的屋子出神好一會兒才回神。
“秦姑娘，主子爺都起身了你還磨蹭什麼？”
“哼，爺給你伺候的機會，你卻不中用，還有臉賴在爺屋裡！”
聽到這幸災樂禍的話，秦初雪眨動眼皮。
難不成，沈懷瑾不滿意她的手藝？
一想到他威脅的話，秦初雪瞬間打了一個激靈。
見她害怕瑟縮的模樣，青櫻越發鄙夷，將一件臭烘烘的破布棉襖扔在了秦初雪的身上。
這可是廚房婆子家的閨女穿壞不要的，她特特翻了來。
“你就是臭要飯的，上不得檯面的下賤坯子！”
“別以為你肖似幾分蘇姑娘，爺就會另眼瞧你！”
“還不快收拾東西滾出府去！”
秦初雪聞到衣服上一股餿黴味，心下有點難受，但好在沈懷瑾只是趕自己走，一條小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之後該如何，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心中暗暗鬆口氣，她麻溜地穿上破襖。
衣服短了一點，好在的確厚實，再漿洗縫補一番，也能湊活。
她沒在意那些難聽的話，笑著感謝青櫻，動身準備離開。
而青櫻瞧著秦初雪這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得意的笑起來。
“哼，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呸，做你的春秋大夢！”
“爺那樣蘭芝玉樹的人物，豈是你配肖想的！”
秦初雪不知道她哪裡得罪眼前的這個大丫鬟了。
面對她的嘲諷挖苦，秦初雪鼓起雙腮，很是不喜。
奈何她無依無靠，又被趕出了府，前路渺渺，只得低頭忍耐。
卻不知，二人所言所行，皆已被屏風後的沈懷瑾係數收入眼中。
“什麼配不配？”
“說來爺聽聽？”
走出屏風，他的語氣帶著調侃，面上透著笑，鳳眼微彎，似是心情極好。
驟然聽到他的話，兩女齊齊看來。
褪去昨日一身酒氣，沈懷瑾越發俊逸無雙，特別是一雙鳳眸，深邃無比，如漆黑的夜，嵌著漫天星子。
被他注視，彷彿魂魄都墜了進去。
青櫻的表情瞬間驚慌，但她反應極快，見爺似乎並未生氣，立即嬌羞地上前福身行禮。
“爺！”
“秦姑娘自知沒有伺候好爺，惹爺不快不配留下，所以自請出府。”
秦初雪還沒反應過來，青櫻已經夾著嗓子甜膩膩地開了口。
她本就嘴拙，又不知如何辯解，只愣愣瞧著沈懷瑾發呆。
沈懷瑾根本就沒瞧青櫻一眼，他目光始終落在秦初雪的身上。
見她正穿著一件破爛棉衣，蹭得臉上都落了一抹黑灰。
原本白皙清麗的小臉多了幾道髒兮兮的汙跡，活像一隻剛從灶膛鑽出來的小貓。
又見她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黑色琉璃般的眸子裡寫著茫然，又呆又憨，他心裡沒來由地生出煩躁之感。
收回視線，沈懷瑾看向了哪怕低著頭，也要微微側頭，露出半個白皙脖頸，敞著領口的丫鬟，眼神微冷，嘴角透出幾分譏諷。
“你叫青櫻？”
“倒是個俏麗的，竟不輸昨兒那幾個春滿樓的頭牌。”
“抬起頭給爺仔細瞧瞧。”
他居高臨下，眼神彷彿在看一個死人，嘴裡吐出的話卻十分輕佻。
青櫻大喜，立即抬眸一臉羞澀的看向沈懷瑾。
“爺記得奴婢！”
“奴婢正是青櫻，奴婢的名字還是爺親自賞的！”
她激動上前，一臉慕戀，眼中萬分期許，彷彿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哦是麼，倒是爺疏忽了，竟冷落了小美人這麼久。”
“不過好在現下也不晚。”
“從今兒起不必在這屋裡伺候了，爺賜你更好的去處。”
他似乎十分滿意青櫻。
但偷眼看他的秦初雪，卻覺察到他眼裡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彷彿他臉上掛著的，是一張笑臉面具，格外地滲人。
隨後沈懷瑾高聲喚來兩個侍衛。
“護送青櫻去紅梅別院吧！”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看向大喜過望，忙不迭磕頭謝恩的青櫻。
秦初雪見侍衛眼神古怪，分明是帶著幾分同情。
腦海不經浮現昨夜沈懷瑾那番威脅的話，一瞬間一股寒氣竄上了脊柱，頭皮發麻。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剛要出聲，卻對上了沈懷瑾危險的眼神。
“雪兒莫非與她姐妹情深，也想共享榮華？”
秦初雪整個人僵住，立即她慌亂的縮了回去，不知所措地低頭不語，一張小臉已經只看得見一截蒼白的下巴。
沈懷瑾嗤笑，命侍衛帶走青櫻後，從秦初雪身前路過，走向拔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