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京作為大成一朝的國都,是政治、文化、商業的中心。便是城外的村莊,也比尋常村子看著敞亮些。
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馳,車伕眼中透著精光,車旁還有幾個護衛騎馬跟隨。
馬都是一等一的上等精壯好馬,護衛也都肌肉緊實,訓練有素。像是哪個高門的主子出門。
從車轍印看,車上應當只有一兩人。
車伕在駕車的同時,依舊不忘觀察著周圍的環境,顯得十分警惕。
一行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專心趕著路。
馬車拐了一個彎,進入了一條小道。前面便是一片小樹林。
為著安全,官道兩旁一般都不會有高大密林出現。這裡剛脫離官道,走向岔路,前方的小樹林也是如此。
樹林不大,是一片低矮灌木林。雖是不夠高大濃密,但生長在路旁的小坡上,若是真有人藏匿其中,也並不容易發現。
有風吹過,樹葉發出簌簌低響,在道旁輕輕搖晃。
小道上的一行人,顯然在馬車拐彎後,便更加謹慎,警惕地看著周遭的環境。車馬行進的速度,也略略緩了下來。
這裡距離城門並不遠,附近有許多城中富戶置辦的別院或是莊子。
雖不是官道,卻也算得上是平坦寬敞。一行人漸次走過了那片灌木林,許是覺得危機解除,神態放鬆了下來。
一個護衛朝身邊的另一個護衛看去,騎在馬上身形搖晃,顯然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馬車窗簾掀開,裡面探出一個年輕人的頭。他對緊跟在馬車一旁,乘著高頭大馬的男人笑著說道:“平安哥,這趟回去後,我想告假一天,回去看看我娘。”
平安見他探出頭來,低喝一聲:“回去!”
年輕人撇了撇嘴,收回身子,放下了簾子。
平安依舊警惕地看著周遭環境,小聲道:“行!我回去後就和娘子稟一聲!”
眼睛依舊警惕看著前方,並沒有看方才開口的宋林。好似一切都沒發生過。
馬車中的宋林面上一喜,隨即嘟囔道:“也不知道平安哥這麼緊張做什麼。現在車上本就只是幾張紙,又已經過了最容易設伏的地方,這麼緊張做什麼?”
平安並未聽見宋林的抱怨,專注地看著周遭環境。
他們只管按主家吩咐做事便可。主家的事,哪裡是他們能夠置喙的?
這一趟,他們是按照顧窈孃的吩咐,將馬車上的匣子送到城外莊子上。
自從上次銀錢被劫,他便再也沒有運送過盧家與顧家之間往來的銀錢了。
平安也不知道是東家不信任自已了,還是什麼。因為據他所知,東家和盧家的生意往來一直沒有斷過,銀錢往來必然也有。
只是少東家每月都會交給自已一個匣子,送到她要求的地方。
雖沒有開啟看過,他卻也知道,裡面無非便是紙張或是絹帛一類物事。
輕得很。
少東家要求的方式和從前一樣,要小心偽裝著送。他們最常用的,便是由一個小兄弟坐在馬車裡抱著匣子,裝作外出遊玩的豪門少爺,一路乘著馬車前行。
今日也是如此。
坐在車裡抱著匣子的宋林,是隊裡最活潑的兄弟。他家中只有一個寡母,如今給他看好了親事,不久後便要成婚了。
是以,宋林近日比往常更為活潑喜言。
眼見小樹林已在身後百步外,平安心下也微微鬆了口氣。
突然,身後傳來破空之聲。
平安身形本能地向下一矮身,躲過了箭矢。他胯下的馬卻被箭矢擦過了頭皮,受了驚,開始狂躁嘶鳴起來。
一行人都戒備起來,馬兒嘶鳴奔走,場面逐漸失控。
平安大喊:“莫慌!宋林你就在車裡守好!不要出來!”
便就在方才路過的那片灌木叢中,竟跳出了一行十幾人的黑衣人,向他們殺氣騰騰地衝了過來。
平安手已握上了刀柄,周圍的護衛也都紛紛拔出了劍。
這麼近的距離,跑是不好跑了,箭簇也失去了攻擊優勢。
近身肉搏,看的皆是手中刀劍的速度。
馬車中的宋林亦是將匣子抱緊,一手握緊了手中兵器。
黑衣人中一人為首,橫刀朝向平安一行人,似是勝券在握,並未急著動手:“把東西交出來!只要你們老實,我們不會為難。”
平安故作不解:“東西?什麼東西?”
來人一怒:“少和老子裝蒜!你送的什麼,老子就要什麼!你給是不給?”
平安只覺心中靴子落地——果然,是為了東家的匣子而來。
他抽出手中之劍,嘴角向上一勾:“你要,我便給。都是道上混的,我的面子哪裡放?”
來人還待說話,宋林的劍已經刺來,他驚得一怒:“你他孃的!講不講規矩!道上混的,不得話說完了再動手?”
他也揮刀上前,與平安戰作一處。其餘黑衣人也與顧家這一行人纏鬥在了一起。
平安冷笑:“你都來爺爺手裡搶東西了,爺爺想要如何,便是規矩!”
黑衣人氣得大叫,攻擊更加兇猛迅疾。平安這行人本就寡不敵眾,很快便落了下風。
領頭的黑衣人冷冷一笑,將遍體鱗傷的平安狠狠踩在腳下,用靴子在他手上碾了碾,用手拍著平安的臉說道:“跟誰充爺爺呢!大孫子!他孃的!”
他狠狠一巴掌扇在平安臉上,又一腳狠狠跺在平安腰間。平安疼的幾乎暈厥,卻咬著牙沒有出聲。
“倒是個有骨氣的!”
領頭黑衣人笑道。也沒了折磨平安的心思,扭頭朝身後的人眼神一勾:“去!把貨搬下來。”
手下應聲而去。
有一個手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地開口問道:“大哥,咱沒有車,搬下來也不好帶吶。咱還不如自已趕著顧家這馬車回去覆命……”
領頭黑衣人一怔——有道理啊!
卻又不想在手下面前顯出侷促,抬手在出聲的手下頭上一拍:“就你聰明!就你聰明!啊?顧家的車多顯眼?想讓全天下都知道嗎?”
手下被拍得脖子一縮,連忙恭維道:“還是大哥想得周到。”
卻聽馬車那邊傳來一聲慘叫。
二人急忙朝馬車那邊看去,見方才去馬車那邊的黑衣人,圍著馬車倒下了兩三個,其餘人警惕地圍著馬車,沒有再動。
“他孃的!怎麼回事?”
說著便大步朝馬車走去,一把掀開了車簾,將車外手下正要脫口的“大哥小心”卡在了嘴裡。
他只覺眼前白光一閃,來不及思索,便向後急急掠去。
車簾落了下來,再看不見馬車中的情景。卻也沒了別的動靜。
為首黑衣人氣得額頭青筋直冒,走到馬車前,也不掀簾子,直接拿手中大刀將門簾割斷,這才看清車廂內的情景。
一個青年手中持劍,懷裡抱著一個匣子,袖中似還有暗器。
黑衣人“咦”了一聲:“就這?”
不是說全是銀子嗎?結果是個男人?
自已應該不會搶錯了吧?該不會是主子想搶男人,不好意思直說吧?
他遲疑了。
方才問話的手下湊了上來,在他耳邊小聲耳語:“大哥,貨應該就在他手裡的匣子裡!”
為首黑衣人有了拍腦門的衝動——對啊!這不還有一個匣子嗎?若是裝滿了金子,應當也值不少錢。
他上前便要取宋林手中的木匣,宋林自是不給。可即便是平安,也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又何況宋林呢?
很快,匣子便到了黑衣人手中,宋林已是面無血色倒在車壁上失了力氣,仔細一看,方才發現,他的手腕竟是齊腕被削斷了!
黑衣人笑得和氣:“你這年輕人,就犟!直接給我,哪用受這份罪?”
他一邊說,一邊掂了掂手中木匣。卻覺得輕得似是空無一物。
慌忙開啟,見其中不過幾張寫著字的宣紙。
黑衣人登時大怒,將匣子往地上一摔,手下有人連忙拾了起來。
他揪住宋林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東西呢?”
他怒吼道。
宋林眼神已經失了焦距,閉著嘴並不說話。
也可能是說不了話了。
黑衣人見他這般不死不活的樣子,也知道怕是得不到答案了,卻到底是心中氣惱,提刀便朝宋林身上砍去。
很快,宋林便再也沒有動作。
黑衣人轉身又朝平安那邊走去,將平安的頭抬起,狠狠道:“東西呢?”
宋林亦是冷冷看著他,咬著牙並未說話。
黑衣人氣急,又提起刀想要將平安如宋林般瞭解。
手下人連忙攔住:“大哥,使不得啊!主子說了,儘量不許出人命!方才已經死了幾個了!”
黑衣人這才停下,向地上啐了幾口:“真是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