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繁璃突然湊近,她盯著面前男人眼角的刀疤。

穆來戴了眼鏡,是沒有度數的。

眼鏡的邊框會遮住一些刀疤,看起來並不會像之前那樣嚇人,煞氣逼人,十分危險的模樣。

她打字問他:“你眼角這裡,是怎麼受的傷?”

穆來別過臉去,緊抿著唇。

似乎是不想讓舒繁璃看到這道疤。

這副眼鏡,是在舒繁璃露出緊張害怕、驚慌失措的表情的第二天,他讓人買的。

同時間,被送到辦公室的,還有數十副眼鏡。

那天,穆來一副一副的試,留下了幾副,現在戴的,便是當初留下的其中一副。

此時被人追問眼角刀疤的原因。

穆來第一反應便是,很難看。

想著,當時不該讓那個畜生給傷到臉的。

穆來知道,他的皮相是頂好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前仆後繼的女人想爬他的床。

三年前,幫派打鬥,他著了計,那道疤便是那時留下的。

其實,傷得最重的傷並非是眼角那處,而是緊貼著心臟的地方。

好在,他命硬,沒死成。

後面,將人都給做了。

之後,想爬他床的女人少了點。

有些人第一次見他,都是一副被嚇到的模樣。

那時穆來當然不在意這些,但,直到前幾日,他見到小啞巴的那日。

小啞巴怕他.......

穆來看出來了。

很明顯。

比那些女人還要明顯。

那些女人好歹還會裝一下,舒繁璃卻是連掩飾都不會掩飾。

穆來唇角抿得很直,一副不欲多談,要起身的模樣。

舒繁璃又打字:“很疼吧,當時。”

這句話,讓穆來完全忘記了剛剛要起身離開的想法。

他搖搖頭,淡淡說了一聲:“還好。”

因為比這更疼的還有很多。

比如,當年快死掉的那次......

還有,爹孃離開的那年......

無論哪次,穆來心中第一個想起的人都是小啞巴。

那時候,他不過離開了一段時間,然後,爹孃不在了,小啞巴也離開了......

而快死的時候,他緊緊握著一條手帕,想的也是,再也見不到小啞巴了......

好在,他實在命硬。

上天不公允,沒有公道。

穆來便自已討公道。

小啞巴離他太遠太遠,然後他就一步步往上爬。

終於,在四年後,他見到了小啞巴。

小啞巴還是那樣漂亮,眼睛還是那樣乾淨。

當時,穆來確實是想過死的。

要是死在小啞巴手中,死在她的懷裡,那他也是高興的。

那把小刀準確的抵在他心臟處,只要他緊握著她的手,就能如願。

但最後他還是鬆手了。

小啞巴那樣乾淨的人,他怎麼能讓她沾上血。

她肯定會哭的吧。

他有時覺得,對不起他爹孃。

有時又想,他爹孃肯定也希望他好好的,小啞巴好好的。

因為他們還在的時候,也很疼小啞巴。

聽到小啞巴哭了一晚上的那天,他抽了整夜的煙。

他不知道小啞巴為什麼哭。

但基本能猜到。

或許就是和她爸媽有關。

和舒家有關。

內心在交戰,最終,那個感性的自已戰勝了理智的自已。

其實,穆來這個人,感性這個詞,似乎用用不到他身上來,八竿子都沾不到邊。

與其說是感性和理性。

不如說是,喜歡小啞巴,喜歡到可以為了她違背所有的本能。

不為什麼,因為她是小啞巴,穆來精心養著的小啞巴。

哪怕舒繁璃失去了記憶,還是會下意識覺得,穆來不會傷害她的人。

穆來這一生,命實在算不上好。

上天實在不公。

像是要把所有的苦難,都讓他歷經一遍。

好在,他實在命硬。

倘若不是命硬,那穆來或許還沒成年,就會死在學校的大樓底下。

那裡已經有數條人命。

多穆來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他的路是他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走這條路。

......

舒繁璃聽著人這般輕描淡寫的語氣,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難受。

覺得不該這樣的。

她躊躇片刻,還是打出一串字給他看。

“怎麼會還好,要是再偏一點,你眼睛都會瞎了。”

後面是一個有些生氣的表情。

穆來看到,只覺得有些可愛。

他嘴角微彎,輕笑一聲。

舒繁璃瞪大眼,她在和他說正事,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示意他不準笑。

正好是有幾人在穆來手底下做事的人過來,衣服都送完了,正要過來交差,幾人就看到這一幕。

十分吃驚,面面相覷。

不敢出聲說話。

生怕男人發怒,牽連到自已。

結果並沒有,只見男人十分不尋常的嘴角微彎。

貌似是笑了。

穆來視線瞥過一旁的幾人,淡淡道:“弄完了就走吧,別站在這裡礙事。”

幾人連忙出門了,然後大驚,你問我,我問你的。

“剛剛穆哥真的笑了?”

“是啊,真的嗎?”

“那位小姐是誰啊,竟有這麼大的魔力。”

其中有一個人恰好認識舒繁璃,便說:“好像是舒家的千金,聽說鋼琴是十級,還拿了國際比賽的獎牌。”

眾人還是在不敢置信的氛圍中。

今天突然被安排說要來送衣服,數量多達上百套,這還只是一個季度的,後面兩天還要接著送。

結果還看到了這一幕。

不可謂不吃驚啊。

他們幾人都是三年前混幫派的時候就跟著穆來的,而其他人包括設計師都在外面等,這幾個人都是很熟悉穆來性格和行事作風的人。

昨天突然要來B市,今天就讓人送衣服鞋子過來。

這些舉動無一不代表著,穆爺身邊有女人了。

之前還以為,穆爺該不會是性冷淡吧。

如今看來,不是。

屋內的兩人並沒有在意剛剛的一個小插曲。

見舒繁璃還想湊過來看,穆來又往後仰了下。

“這有什麼好看的。”

“走吧,去看你的衣服,看喜不喜歡。”

舒繁璃坐著不動。

兩人一站一坐,氣氛有些凝結。

最後是,穆來又坐了下來。

他索性把眼鏡拿開。

對人淡淡說道:“既然不怕,那就看吧。”

舒繁璃聞言便湊過去。

眼鏡拿開之後,在穆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確實要比帶上眼鏡多出幾分兇狠來。

她繼續開啟著剛剛的對話方塊,點了點前面的一句話。

穆來看著人有些認真的眼神,輕嘖了一聲。

“有什麼好問的,無非是被人劃傷的,當時他確實想劃我眼睛來著,不過沒得逞罷了。”

聽人滿不在乎的語氣,變成舒繁璃緊抿著唇了。

好像記憶中,也有這樣一個人,用著輕描淡寫,不在意的語氣,說所遭遇的事情。

可是,是誰呢?

又是什麼事情?

舒繁璃抬頭看了眼穆來,沒等她繼續想,穆來直接拉著人上樓去看剛剛被送來的衣服了。

舒繁璃看著兩個大衣櫃中裝滿了她的衣服。

不得不稱讚。

真是高效。

後面穆來就去書房工作了。

舒繁璃便在這處別墅四處轉轉。

她本想和爸爸媽媽發個訊息的,因為他們如果知道她不見了,肯定急得不得了,結果發現,發不出去。

舒繁璃愣了一下,然後便想到,肯定是穆來讓人弄的。

她便直接去問穆來。

“為什麼我和我爸爸媽媽發訊息發不過去,你做了什麼?還有,他們要是知道我丟了,肯定非常著急。”

穆來看著螢幕上的話,又看了看舒繁璃有些焦急的面色,淡淡道:

“放心吧,他們不知道你丟了,一切如常。”

“或許等你下次回家,他們都不知道你中間丟了。”

舒繁璃瞪他一眼,還不是這人自已做的好事。

穆來看著瞪著自已的人,十分有生氣的模樣。

也不像之前那樣害怕,便有些奇怪。

便問道:“你怎麼不怕我了?之前見到我還像見到貓的老鼠一樣,恨不得拔腿就跑。”

不得不說,穆來是會形容的。

眼前這人確實該是讓很多人害怕的,不論是他眼角的疤徒生出的幾分煞氣,還是周身的氣勢,以及面無表情的臉。

但舒繁璃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之前那樣害怕了。

好似,記憶中也有這樣一個人。

記憶很模糊,只記得,對她很好。

會給她編小動物,小籃子,也還給她摘花,還不讓她做一點事,連洗個碗也不行......

這些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舒繁璃覺得,肯定還有更多的事。

她知道,眼前的穆來,就是缺失的記憶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他就是被她忘記的那個人......

舒繁璃這樣想著,便這樣說。

穆來看著手機螢幕上現出的字,“我不是說過,關於之前有一段時間的事情被忘記了嗎,之前我和我爸爸媽媽談過,他們告訴了我一些關於當年的事。”

“你爹孃他們,並非是我爸爸媽媽......”

穆來皺眉,他並不想聽任何人提起他爹孃的事,尤其是舒家的人。

其中也包括舒繁璃。

換句話來說,要不是因為舒繁璃,舒父舒母不會去小河村,也就不會見到他爹孃,他爹孃更不會出事了。

但若是沒有舒繁璃,那或許,也就沒有今天的穆來。

他也不會見到舒繁璃,兩人更沒有未來。

所以,穆來儘量不往這上面去想。

“你想說什麼,為你爸媽開脫嗎?”

穆來冷笑一聲,“難道這事就完全和他們沒有關係,我爹孃死難不成是命數已盡嗎?

“舒繁璃,你是忘了當年的事,也不記得他們了,我爹孃對你,也是把你當女兒看待的。”

穆來眯著眼,站起身背對著她。

舒繁璃看著人背影,十分無奈。

這些話只好不談。

她知道,對於穆來來說,他爹孃的事就相當於是龍的逆鱗一般,他不許人輕易談論。

而且,她記憶尚未恢復,不知道當年事情到底是怎麼樣。

當年之事,舒繁璃是受害者,舒家也是受害者。

自家的寶貝女兒被拐賣了,還被賣到一處小山村,兩人不過是要去將舒繁璃帶回來,後面誰能想到發生了這事。

但,穆大石和吳桂花的死確實和舒父舒母有點關係,雖然算不上直接關係,但也是因為他們,穆大石夫婦才會死。

舒父舒母多少有些不安。

舒繁璃也有些於心難安。

後面房內陷入沉默,舒繁璃看著人的背影。

她接著最開始的話題。

穆來問她為什麼不怕他了。

她一字一句在打下:“我好像記起來了一點點,所以,不那麼害怕了。”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

舒繁璃將手機舉到穆來的面前給他看。

穆來有些生氣,本來是不想看的,但人都舉到他面前來了。

便看了一眼。

其實穆來一直不願相信,舒繁璃失憶,忘記了小河村的事,忘記了和他之間的過往。

如今見人說,她好像記起來了一點點,穆來看了看舒繁璃,又看了看她說的這些。

就在舒繁璃以為穆來沒有反應的時候。

穆來狠狠抱住了舒繁璃。

力度很大,像是要將人揉碎,和他自已的骨血融為一體一般。

舒繁璃能記起來,穆來肯定是最高興的人。

他不願那些過往只有他一個人記住。

若是說那些過往的回憶是痛苦不堪的,也就罷了,但偏偏不是。

他們的過往是極其珍貴的,比糖還要甜,承載著他們青澀的少年時代,對於少年時的穆來來說,小啞巴是笑起來比全世界所有還要珍貴的人。

哪怕四年多後的今天,穆來當然也是希望她能想起來。

他並不希望,小啞巴對他的印象是可怕嚇人的,會下意識害怕。

舒繁璃並不知道,他看到她對她害怕的模樣,心臟都揪成了一團。

分明是他失去了爹孃,可,為什麼是她失去了記憶。

而且偏偏忘記了和他有關的事。

穆來當然不願相信。

他實在不甘心。

他每日每夜撐不下去,臨死的時候,他所想的人,都是舒繁璃。

舒繁璃卻將所有與他有關的都全數忘記。

怎麼可以!

這讓他如何甘心,所以寧願欺騙自已。

寧願一再說舒繁璃是騙他的。

但其實,他內心已經有答案。

不過是,想騙騙自已罷了。

如今舒繁璃說,她想起來了一點點。

所以,不會那麼害怕。

穆來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情緒。

是有些酸澀,又泛著微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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