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抽搐幾下，蹬了幾下腿，終於不再掙扎，傷口裡汩汩流出冒著白沫的血。大夥高興壞了，終於打到一隻大傢伙，拿出刀忙著給野豬放血，這麼熱的天如果血放不乾淨，這野豬肉拿回屯子就沒法吃。放血的時候靚姐異常興奮，兩隻眼睛閃著光，擠在老爺們兒堆裡拎刀照著傷口多攮幾下，把傷口擴大，用手摸了把血放到鼻子下聞味，看她的表情好像很享受這種味道。
李勇悄悄跟我說：“這女的我怎麼看著像港臺錄影帶裡的變態。”別說他覺得像，剛才我也覺得像，可這事沒法解釋，人家是開著小車的大幹部，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也許這是成年人共有的癖好，我倆少見多怪，屯子裡朝鮮族在河邊殺狗不也是摘下狗肝蘸鹽面生吃，吃的滿嘴腥嚎的還說好吃，一塊生狗肝輪著咬一人能喝一瓶子白酒。
我倆也過去幫忙，把鮮嫩的肝臟丟給頭狗先吃，剩下的倒一堆讓其它的狗去搶食，再把野豬分成幾大塊裝進袋子裡大夥分著背。這些忙活下來耽誤了一段時間，天上的日頭開始偏了，氣溫不像中午那麼熱，可老林子的變得更潮溼，身上的衣服緊貼身上，無數小咬圍著人不停地轉，趕也趕不走。李老歪算算時間，這時候往回趕能在天黑前回屯子，剛才已經打了一隻野豬，再算上路上打的野雞野兔，這趟沒白來，回去每家都能分點拿得出手的乾貨。
一聽李老歪要回屯子，李勇急了：“老虎還沒打到，我媽的藥咋辦？”
李勇的話把人全逗樂了，覺得他天真的樣子直冒傻氣，李老歪笑著說：“你以為這是到動物園下夾子吶，你想打啥就打啥，就算這山裡真有老虎等著你打，咱們這些人也得跑幾個月，打到了就是山神爺保佑。”
這話沒錯，上山前許叔也是這麼說的，說他們幾十個人在山裡轉了幾個月才碰到一隻老虎，當時還死了一個人。我看著李勇鬱郁不安的樣子，知道他是為了他媽的病情擔心，就過去安慰：“放心，你媽吉人自有天相，這虎骨咱們一定能弄到。”大夥看時間差不多了，就一個個把獵物背上吆喝著往回走，李老歪在頭前帶路，打唿哨呼喚分散在附近的獵狗。
獵狗從四處聚攏過來，窸窸窣窣的一陣動靜，不知從哪攆出來一隻狍子，嗖的一下竄出來，幾個跳躍又進入林子。李老歪朝著狍子的方向放了一銃，二十幾只獵狗就像得到命令吠叫著追過去，我們紛紛丟下身上的背的獵物跟在獵狗後邊跑。狍子這東西比一般動物傻，要不東北人管傻子叫傻狍子，這東西沒記性，記吃不記打，槍響過後跑遠了，過一會又返回來看看，有經驗的獵人一槍沒打中會找地方躲著，等它回來的時候不慌不忙地補上第二槍。
這隻狍子更傻，比傻狍子還傻，它不但沒記性還不知道危險，狗群都追到跟前了，它還瞪著眼睛湊過去聞聞狗，把狗愣的都忘了下嘴去咬。等我們追過去的時候，獵狗把這隻狍子圍成一圈，狍子站在中間抖抖脖子，甩甩尾巴，還直眉瞪眼地望著我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我們也像那群獵狗一樣愣了，李老歪打了這麼多年獵，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傻狍子，一時也沒了主意。仔細看這隻狍子，確實和普通的狍子不太一樣，身上出奇的乾淨，渾身上下緞子一樣的褐色，尾巴純白，看著就那麼幹淨利索讓人心裡舒服，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就像兩汪泉水一樣靈動。
我們觀望了一會兒，覺得這麼站著不是事，幾個槍法好的按捺不住，舉起槍同時朝著那隻狍子射擊，幾聲槍響之後，硝煙緩緩消散，並沒有看到那隻狍子倒在地上，倒是看到獵狗吠叫著追了出去。我們覺得那些獵狗的吠叫很刺耳，好像嘲笑我們，大夥誰都不吱聲，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按說這麼短的距離，那隻狍子像標本一樣等著挨槍子，怎麼打也打著了，再說是好幾支槍同時打，一個打不著，還能個個打不著？就算打不到，散彈至少會蹭破點皮傷到哪，地上至少流點血，可地上什麼都沒有。
我們誰也沒去追那隻狍子，很快獵狗一個個跑回來，看樣子是沒追上，這時候李老歪說了句話：“行了，跑了就跑了吧，可能是山神爺想留它一條命，咱們還是回吧。”聽了這話誰也不再琢磨這事，回去把剛才丟下的獵物重新背上，整理隊形往回走，沒走多遠李老歪就站住，伸手指著前方讓我們看，我們看到前邊灌木叢裡露出一截白尾巴，那隻白尾巴就像風扇葉一樣甩了幾下，然後就在那不動。
這些可把李老歪氣著了，還沒聽說過山裡的動物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戲耍獵人的，倒是聽屯子里老人說過山裡黃皮子跟人開玩笑，可這是傻狍子，不是古靈精怪的黃鼠狼，東北林子裡動物成精再多也輪不到這傻玩意兒，誰得了靈氣也輪不到它。李老歪換了民兵隊的步槍，這槍穿透力強，就算是熊瞎子也能從胸口給它打個對穿，本來是留著遇到老虎再使，現在派上用場，舉槍估摸著灌木叢裡狍子身體的位置瞄準放了一槍，那隻白色尾巴嗖地鑽進灌木叢。大家鬆了口氣，這下打中沒跑了，狍子跟別的動物不一樣，中彈不是原地倒下，而是會拼著最後的力氣躍出五六米再倒地，剛才白色尾巴消失就是狍子拼出了最後的力氣。我們趕緊跑過去找，灌木叢周圍都找了個遍，連一根狍子毛都沒看到，這下有人憋不住了，嘴裡嘀咕：“咱們不會是遇上山神爺的化身了吧，聽老輩人說山神爺好乾這事兒，不然怎麼兩次都打不死，還能平地消失。”李老歪說：“你別胡說，那都是封建迷信，哪有山神爺，這就是一隻傻狍子，它傻你比它還傻，什麼平地消失，那是看花眼了。”我們明顯聽出李老歪說話的底氣不足，他此時也是心虛，這事太邪性了，不由得人不怕，可他不想這種恐懼擴散。李老歪看著大家都不說話，趕緊補上一句：“行了，咱們走吧，就算那是山神爺的化身，咱們也不知道，不知者不罪，山神爺也不會怪罪咱們，大不了咱們回屯子買個豬頭好好拜拜山神爺向他老人家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