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琬很高興。看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洪連珠都是一樣的聰慧而周到,雖然說她是謝琅的親妹妹,齊如繡隔了一層,可是齊家對她和謝琅是真沒話說,尤其這場婚禮,若不是餘氏忙前忙後,哪裡有這麼周到?

她心底裡是希望洪連珠能把齊如繡也當小姑看待的。所以非但不覺得洪連珠這樣做有錯,反而更加放心。一個能把丈夫的親人當成自己親人看待的女子,一個會對這些不起眼的小事也辦理得這麼周到的女子,一定會盡心幫助謝琅把謝家發揚光大的。

她衝洪連珠笑道:“謝謝嫂嫂。”

洪連珠也衝她溫婉地笑了笑。

這日沒有別的安排,回門要明日,而後日才會有洪家的人過來赴認親宴。

王氏這裡氣沖沖地回了房不提,這裡齊嵩父子上的上朝回的回房,餘氏這裡卻還有話跟新人們說。

她先是遁例說了幾句祝福的話,然後便與謝琅道:“你沒有兄弟幫扶,這輩子最親的人就是妻子兒女和妹妹了。往後不管怎麼樣,凡事一定要敬著妻子,只有兩個人同心協力,日子過起來才有奔頭。你沒有父母,往後親家母就是你的父母,也一定要當自己的父母一樣孝敬。往後恩恩愛愛的,早添兒女。”

謝琅跪下稱是。

洪連珠也跪下來,“舅母的教誨雖然是送給夫君的,連珠卻也不敢輕狂。往後自當盡心相夫教子,疼惜小姑。連珠在出嫁之前就從靳夫人處聽說過舅母的為人,十分欽佩,連珠願意以舅母為榜樣,把丈夫的親人當成自己的親人,往後一切榮辱,連珠都與夫君一同承擔。”

“好孩子!”餘氏含淚拉起她來,說道:“老天爺總算是憐惜苦命人,逢之和琬兒受了這麼多的苦,如今能娶得你這樣的媳婦兒進門,你公公婆婆要是在世看到,不知道有多高興。”

洪連珠垂下頭來。

謝琬走過來笑道:“舅母別提這些事了,我們現在不是都好好的麼?”

餘氏這才恍覺這樣的日子提起這些事來確不合適,連忙又笑道:“我沒什麼別的話說了,你們隨意吧,平日裡要是悶,你就上禧福堂來坐坐。”

說著便起身回屋,謝琬也就與齊如繡一道伴著她出來了。

出了正院,謝琬則帶著兩個婆子直接去了王氏和謝棋所在的碧落軒。

王氏受了這一肚子氣正不痛快著,聽說謝琬前來,渾身的神經立時又繃了個死緊。才從榻上坐起來,謝琬就已經進來了。

“去收拾棋姑娘的東西,即刻送回四葉衚衕去。”

王氏站起來,謝棋搶先道:“為什麼送我回去?我要跟老太太在這裡!”這裡的伙食比起四葉衚衕來還要好,地方又比四葉衚衕大,又不用看謝葳的臉色,沒想到謝榮竟會把她安排到這裡,她都還沒高興完,謝琬居然要趕她走?

“沒有為什麼,我說讓你走你就得走。”

謝琬看著她道,然後轉頭吩咐身後的婆子:“一個時辰之內送她出門!”

婆子們自去廂房裡收拾謝棋的東西去了。

謝琬這裡走到王氏跟前,冷眼掃了她兩遍,說道:“別以為仗著侍候過老爺子那些年就真把自己當老太太,當著外人的面我敬著你,關上門來你就是我順便養下的一隻狗。要想在這裡興風作浪,你先問問自己還想活多久。”

王氏死瞪著她,後槽牙都幾乎被咬斷。

謝琬交代身邊的嬤嬤:“邢嬤嬤從今兒開始管著碧落軒,老太太吃的用的都不缺她,派四個丫鬟侍候著,有病醫病,有傷服藥,但是見過什麼人,要去哪裡做什麼事,都必須要及時向我彙報。”

邢嬤嬤頜首稱是。

謝琬揚唇看向王氏:“看見沒,謝榮把你送過來,就是讓我來折磨你的。”

王氏臉色煞白,但是仍然隱忍著半個字都沒說。

謝琬冷冷掃了眼她,步出了門去。

身後傳來謝棋對婆子們大聲的斥罵聲,她頭也沒回走向楓華院。

看見謝棋她就無法不想起掩月庵裡發生的事,王氏的喪盡天良,謝宏的無恥卑鄙,謝棋的喪心病狂,即使這些事情早已過去,可是回想起來,仍然會讓人懷疑這世間的人性。

回到房裡補了會兒覺,吃了晚飯,正準備去問餘氏明日回門該備的東西,玉雪便進來說大奶奶來了。

謝琬連忙又整了整妝容,去到門口,只見洪連珠獨自帶著秋月到了廊下。

把人迎進來,玉雪自去沏茶,謝琬含笑看向洪連珠:“嫂嫂怎麼不在房裡歇會兒?我們家裡可沒那麼多規矩。”

洪連珠搖搖頭,打量著她,笑道:“說起來我們也透過幾封信,當面說話卻是頭一回。你果然跟信上一樣坦誠爽朗。”說完她卻又淺淺地凝起眉來,說道:“來找小姑是為了說說老太太的事。你原先在信裡跟我說過一些,因而日間我那樣頂撞了她,也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帶來什麼後患?”

原來是為這事。

謝琬倒也理解她。初來乍到的,王氏又是這樣的身份,這分寸難免讓人拿捏不準。

她說道:“你不必顧慮這麼多。謝榮把她送到我們府上,就是來搗亂的。就是今兒你讓著她,她事後也會想法子拿捏你。總之凡事我們做到不讓人捉住把柄,讓人有機可趁便是了。至於她有過分的地方,你大可以牙還牙。”

洪連珠沉吟著點頭,“你這麼說,我心裡就有數了。”

在謝琬這裡坐了陣,洪連珠回到房裡,謝琅就站起來,說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洪連珠在他對面的榻上坐下來,含笑道:“果然是像夫君這麼說的。小姑胸中甚有主見,我回來時還聽說,她上晌就把棋姑娘攆回四葉衚衕去了,老太太一聲也不敢吭。如今又讓人把老太太日夜看了起來,竟是把什麼都想到了。”

“那當然。”謝琅捧著書歪在床上,笑道:“要不然殷昱怎麼會磨了我半宿,求著要我把她嫁給他?”

昨天護國公來提親的事她也聽說了,沒想到她的小姑居然會是廢太孫未來的妻子。

洪連珠好奇地抬起頭來,“是殷公子親自來跟你求過的?”

“他不來求,我怎麼會隨便答應把琬琬嫁出去?”他笑道,然後坐起來,“你可別把這事跟琬琬說了。我再告訴你,那天夜裡我一開始是不肯的,後來把他急得都冒汗了,然後脫口告訴我,他是真心喜歡她,我才答應的。”

洪連珠聽完,笑起來:“我雖然沒見過殷公子,不過合不合適小姑自己心裡應該有數。她都沒有反對,應該是段好姻緣。”

謝琅笑了笑,心下又有點澀然。他守了這麼多年的妹妹,果然就要被狼叼走了麼?

他這裡滿心不是滋味,洪連珠支不覺他的心思,只順手拿起手畔的衣服來疊。謝琅目光無意間落到她盤起的烏髮下露出的半截粉頸,胸內忽然就熱燙起來,一張臉也紅了,昨夜因為他醉灑,兩人竟然也沒有圓房……

“天色不早了,要傳熱水來洗漱麼?”

洪連珠走到床邊,手搭著帳鉤信口問道。

謝琅伸手勾住她的腰,將她拉到床上來,輕覆上她的身子道:“等會兒再傳……”

謝琅的婚事整個兒忙完落定,就已經是四日後。

而這個時候滿城裡也都已經把廢太孫訂了位平民女子為妻的訊息議得如滾水沸騰,楓樹衚衕近來也日漸熱鬧了,許多人都打聽到原來廢太子夫人的孃家就是在此處,於是慕名前來觀瞻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甚至原先買糖炒栗子的老婆婆附近臨時又新開了好些貨攤。

訊息會大肆散播出去這都在每個人意料之中,因為這本來就是殷昱的目的,而皇帝這日終於也聽到訊息了,他火速把護國公召進宮,問道:“聽說昱兒訂親了,訂的是個平民女子,而且還是你去提的親?”

護國公眼觀鼻鼻觀心說道:“皇上的訊息沒錯。是這樣的。”

皇帝死瞪著他:“誰出的主意?”

護國公道:“他自己。”

皇帝凝眉不語,沉默下來。

皇帝知道了訊息,東宮自然也收到了訊息。

太子聽過崔福的稟報後,坐在大殿裡久久未有動彈。大殿裡雖然站著數十個宮人,可是也靜得如同沒有人一樣,大家都垂著頭,等待著太子發令出聲。他們彷彿都已經習慣了,在這樣安靜得讓人有窒息感的殿室裡當一個活動的木頭人,沒有人知道太子在想什麼,也沒有人敢揣測。

太子並不暴虐,也不喜怒無常,他從來沒有真正發過一場脾氣,他只是莫測。

“去鳳棲宮。”

安靜的殿室裡忽然響起了他平淡無波的聲音。

崔福連忙無聲地示意人上前侍候,然後走過來,伴著他出了殿門。

鳳棲宮是東宮裡太子妃的殿室。

此刻霍氏正坐在床榻上,正對著手上一封信出神。就連太子走進來,也好像也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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