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不知道的是其實我外出打工也不容易,工作並不好找。
我第一次來到廣州能找到工作純屬是運氣好,現在我這可是黴運當頭呢,找工作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一次和我來廣州的那個同學已回老家準備嫁人了,我之前上班的那個賓館人員已滿。雖然在廣州呆過,認識的幾個小混混,他們也不能給我提供工作崗位,看在小四川的面上,不騙我去當雞都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我在廣州唯一的優勢是可以暫時在小江西租的房子裡住上幾天,但是住的時間長了也不行,房子太小了,人家小倆口也不方便。
一句話,重新在廣州找工作,等於一切從零開始。
身上的盤纏本就不多,內心充斥著不安,而且我也並沒有什麼實質的工作經驗,我還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呢?
為了先有個落腳的地方,我很快在一家小電子廠找了份工作。試用期三個月,也可以說是學徒期吧。試用期間280塊錢一個月,管住不管吃。
這個待遇還不如三年前我在賓館當服務員呢,那時候也是280塊錢一個月,可卻是包食宿的。
算了,不挑剔了,先待著吧。
白天忙忙碌碌的還好,可是到了晚上,想女兒、想爸媽,還有小四川。想著想著,真的好想哭。
那時候,小四川還沒有判下來呢,我只能慢慢等,也只能慢慢等。
我甚至後悔不該嫁給小四川。哪怕我就嫁一個普通的農村男人,哪怕我就是圍著灶臺轉,一輩子過那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也比現在這種無依無靠,顛沛流離的日子強啊。
我對電子廠的工友隱瞞了所有的故事。我跟他們說老公在家務農帶娃,我出來打工貼補家用。經歷了那麼多事,我已經不是初入社會的那個傻小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學著掂量著點,我得學會藏身。
三個月後,我轉正了。
小四川也有了新的訊息,被判了六年半。
之前一直以為他會判十年,結果才是六年半,反倒是覺得盼到了一個好訊息,我居然喜極而泣。
然後我把發生的一切都寫信告訴了他。
我以為小四川會大發雷霆,還好,他沒有。他說很抱歉,也沒有兌現承諾,給我一個像樣的家。說六年半挺漫長的,如果不想等他,可以離婚。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浸透了小四川給我的信箋。我怎麼可能和他離婚呢?儘管我也後悔過,但我們不是結婚了嗎?雖然沒有儀式,但我們曾經承諾過一輩子會不離不棄的啊。
我給他回信:我在外面打工,養活自己沒有問題,女兒有父母幫忙,他也不用擔心。六年半很快就過去了,讓他安心服刑。
彼時,小四川在韶關服刑。本來,我想著去看看他的,可是我卻實在是沒有錢。一個月280錢的工資,還不管吃,真的是沒什麼錢存,我連女兒的生活費都給不起。
過了試用期後,工資漲到了320塊錢,我想著再攢一點錢就去看看小四川。
沒想到這個計劃提前了。
有天下了班後,有個同事在宿舍裡扔了一張《羊城晚報》,我順手撿起來一看,看到美贊臣公司在晚報上發了一則徵文啟事,主題就是教育孩子。
一看到孩子這個話題,我好生心酸。我太愧對女兒啊,不到一歲就讓她當了留守兒童。孩子我都沒帶在身邊呢,我怎麼教育?我突然靈機一動,教育缺失也是一個話題啊,我就從這個角度寫。
上學那會,我昨文寫得不錯,高考的時候,語文還考了班上第一呢,若不是數學成績拉分,我早考上大學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我也來寫一篇吧,就當是寫了個自已的心情了。
稿子扔進郵箱之後,我也沒去想這個事了。
沒想到過了一個多星期,我居然收到了榮獲二等獎的訊息。二等獎的資金是1000塊錢,相當於我三個多月的工資呢。
我簡直不要太開心了。
獎金頒發儀式定在黃埔。(美贊臣在黃埔有工廠)
為了參加頒獎儀式我去和老闆請了個假。
因為高興,也因為想在老闆面前顯得我有才華,請假的時候我就直接說是要去領獎。
老闆怔怔地看了我好一會兒,說,“沒想到你還那麼有才華。能在那麼有影響力的報紙上發表文章。”
“運氣好而已。”我按捺住內心的欣喜,假裝謙虛道。
第一次投稿,就在那麼有影響力的報紙上一舉拿了個二等獎,不得不說運氣還真挺好的。
頒獎儀式很是隆重,有領獎的作者、有美贊臣公司的領導,還有好多記者,人家公司也是為了打廣告嘛。
公司請我們在一個五星級賓館吃了大餐,還帶領大家參觀了美贊臣的工廠,介紹美贊臣奶粉的生產流程。我哪見過那麼高階的東西啊,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跟著瞧熱鬧。
沒想到有一個《廣州日報》的女記者看了我寫的文章,對我很感興趣。
她採訪了我是怎麼寫出來那篇文章的。
我把我寫文章的環境背景說給她聽,她深受感動,後來把我的故事發在《廣州日報》的副刊上。
頒獎儀式結束後,女記者還硬塞給我200塊錢,說是給孩子的一點心意。
過去很多年後,想起那一天的場景我依然感動。
領完獎回來後,第二天正好是週六,我趕緊買了些東西去看小四川。
此前,小四川雖和我同在廣州,但在判決之前,我是見不到他的。不過一年時間,小四川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整個人又黑又瘦,蒼老了十歲都不止。就像蘇軾寫的:塵滿面,鬢如霜。
我忍不住的想哭。
見到我的時候,小四川很是激動但並不意外。他說他在報紙上看到我寫的文章了,一開始看文章內容感覺特別像我寫的,然後再看作者署名真的是我。他說沒想到我寫的文章居然可以上報紙。
我也沒想到啊。
按照規定,我和小四川見面時間只有半小時。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我要走的時候,小四川一把拉住我的手,對我說:“咱離婚吧,我不想拖累你。”
我搖頭,“你別瞎想了,難道我帶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還能嫁進豪門不成?
……”
沒想到我話還沒說完,教官敲了小四川一棍子,“那麼好的老婆,你不珍惜,還要說離婚,滾回去好好改造,這才對得起你老婆。”
含著淚,和小四川告別,我回了廣州繼續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