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從後門出去吧。”我對嫂子說，裝得一臉雲淡風輕。
我想，都這個時候了，咱也不要面子了。雖然嫂子說如果我沒有懷孕，我可以從大門口出去。可是我這明明懷孕了，她也看出來了，到時候孩子出生一推算時間，她不還得鬧麼？萬一以後他們家以後有了什麼不順暢的事情，豈不是都得怪罪於我？算了，我擔當不起，還是犧牲我自己的面子吧。
“火塘寶，你瘋了嗎？”我媽急了，在一旁給我使眼色。
我知道我媽的意思是讓我先蒙了這一關再說，至於以後孩子出生，我可以說是早產，甚至先瞞著孃家不說。
算了，我不想因為一個謊言，日後我還得編很多個謊言來圓它一個完整。萬一折騰出來一些么蛾子，我也不好和我孩子交差。
“媽，我懷孕了。對不起，讓你丟臉了。”說完，我給我媽深深鞠了一躬。
我媽的眼淚也像掉了線的珠子。
我知道我媽很難過。一是我嫁人了，她捨不得；再就是我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想再罵我，可是她又心不甘，她不想我被人罵不要臉，也不想讓自己丟臉，更不想落下把柄給嫂子。
“沒事，媽，這又沒有客人，不就和平時一樣出進嗎？誰來嚼這舌根子啊。再說了，人家愛嚼就嚼唄，多大個事啊。”說完，我回頭對小四川說，“我們走吧，晚了就趕不上車了。”
我最後悔的是那天我應該給我媽一個擁抱，我給我媽造成了那麼大的傷害，卻沒有彌補。唉，我們中國孩子，真的是太不會表達對父母的愛了。
回頭的那一瞬間，我瞅見嫂子的臉比豬肝還黑。她可能沒料到我那麼爽快就同意走後門了吧。
可是如果我不走後門，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大姐可以吃藥把月經逼回去，我可想把我的孩子留下來呢。
好了，出發。
我嫁人那天是早春，天上下著毛毛細雨，我爸說落金落銀，挺好的。
然後我爸放了一掛鞭炮；二姐很搞笑，拿了一把傘給我撐了起來。
別說，還挺有送別新娘子的儀式感。
一家子人一直送我到村部上了車。因為下著濛濛細雨，每個人的頭髮和眉毛都蒙上一層細密的水珠。
我和小四川上了車。
二姐說：“小四川，火塘寶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哦。”
小四川雞啄米般點著頭：“爸媽，你們就放心吧。”
班車啟動了，車窗外，二姐在濛濛細雨中不停地和我揮手，我哥和嫂子領著倆侄兒也在朝我揮手，我媽在旁邊不停地抹淚，看得我心裡無比酸澀。
車越開越快，車窗外的親人越來越模糊，直到我完全看不見。
就這樣，我出嫁了。
因為路途遙遠，主要是那時交通不太方便，中途需要多次轉車，我們第三天才到小四川的老家。
好在我們領證的時候小四川打證明先回來了一次，已收拾好了一間房子出來。不過，因為他時間太匆忙了，他把佈置新房的事情交給了爺爺奶奶後就走了。可是小四川這個笨蛋也沒有給爺爺奶奶留錢，房間倒是打掃乾淨了，只是房間裡除了一張舊床，啥都沒有。床上也只是鋪了些稻草，被褥什麼都沒有。
當然，房間裡還有一隻馬桶。這個房間之前是爺爺在睡，為了方便起夜，放了一隻馬桶。估計也是考慮到我們也要起夜方便，馬桶留在那了。但不知為難，馬桶沒倒，可能是為了留住糞財(橫財)。
這就是我們的洞房！
儘管之前我有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議，如此寒酸的洞房，我還是覺得挺心酸的。想到我媽說的，他連父母都沒有，你要是受了委屈，連個告狀的地方都沒有。
這可不就是嗎？
要是有公婆，再怎麼樣床上也有被褥吧。爺爺奶奶畢竟隔輩了，他們才懶得管呢。
看著這麼寒酸的洞房，我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老婆，別哭了，咱自己去買就是了。”小四川安慰我。
不買還能怎麼辦呢？總不能新婚之夜，就睡這稻草吧。
好在離鎮上也就四五里地吧，我們也沒花太多時間就把需要的東西購置好了。只是我們也沒有車，那四五里地全靠步行。連續幾天舟車勞頓，加上我還懷孕，把該做的事情做完，真把我給累癱了。
別人的新婚之夜是“洞房一夜停紅燭”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的新婚之夜是我倒床就睡了，睡了個天昏地暗。
是睡覺的睡，不是睡男人女人的睡。春宵倒是真的春宵，還是早春的春宵，但沒有紅燭，不折騰那些了，折騰不動了，我是真的太累了。
睡醒之後，特別想家，想爸媽，我忍不住地又想哭。
曾經一直夢想著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多麼美妙的生活。如今真的實現了，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美妙。
儘管我還沒感受到美妙，過了幾天小四川卻得去廣州了，我得先感受離別。這段他回來的時間太長了。用他的話說，他現在還得去給孩子掙奶粉錢呢，責任更加重大了。
小四川一走，我就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了。
要說爺爺奶奶還是挺關照我的，我不會生他們那個灶膛裡的火，奶奶說那就燒煤吧。燒煤比燒柴省事多了，但是他們那的煤是有煙煤，一頓飯下來，煙得我也是眼淚流。
我原本就不喜歡農村生活，尤其不喜歡小四川老家這種農村生活，結果兜兜轉轉我還是來這生活了。
話說回來，比起這其他的小媳婦，我其實也幸運太多了。
和我差不多同一時間，旁邊屋裡嫁進來了一個雲南姑娘。新婚不久後，她男人也打工去了，她一個人在家。
我想著都是遠嫁來的姑娘嘛，比較容易共情。我便時常去找她玩，也好打發那麼多空餘的時間。
可人家哪有時間陪我玩！
她每天扛著鋤頭去地裡，今天要種土豆，明天要種苞谷，她還去買了兩頭小豬崽。她說不努力幹活，娃兒出生吃啥呢？
算了，我也懶得去找她玩了，耽誤她時間搞得我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奶奶看我無聊，給我買了六隻小鵝崽回來，讓我沒事去放鵝，等我生娃的時候，鵝兒正好也長大了，月子裡她給我燉大鵝吃。
很多年後，再回憶起在小四川家生活過的時光，最美妙的事情就是放鵝了。
爺爺家門口是一塊柑橘園，春天正是鮮嫩草兒的生長期，我把鵝兒趕進園裡，然後我拿把鐮刀給鵝兒割草。
每天我陪著鵝兒沐浴在春天的陽光裡，倒也不覺得很孤單。
日子就那麼晃晃悠悠地過了近三個月，我的鵝兒都長出了很長的翅膀毛了，肚子裡的寶寶也時不時會踢我幾腳。
日子過得平淡又寧靜。
有一天，我收到二姐的信，問我要不要回家？媽說我一個人在那麼遠的地方生孩子，她不放心。二姐勸我還是回家吧。
讀著二姐的來信，不知不覺間，淚水把信紙上的字浸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