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淳厚的聲音自齊先生口中傳來。聲音雖不震耳,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到。
所有人都目光不約而同的轉向空中的齊先生。靜待齊先生後話。
“此方世界傾軋在即,我等已苟延殘喘千年,該將這大勢交由後人,隨著這世界一同消散。”
“現!”
一言出,許恪從空中顯出身形,眾人將目光從齊先生身上挪開,好奇的看著憑空多出來的這一個,穿著怪異的少年。
“額,那個,那個……大家好啊。”許恪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誒?怎麼多出來一個人啊。”
“娘,他穿的衣服好奇怪呀,嘿嘿,看起來真傻。”
“噓,不許當面說人壞話。”
“好多好多年都沒見過陌生人了呢。”
人群一下子變得喧鬧起來。
“諸位,這是外面世界所來之人。也姑且可以算是你我的後人。走之前各書生一人為他留下一兩句話吧,算是能來這裡見證我們曾經來過的禮物。”齊先生道。
說罷,從袖中掏出一張字條,“當仁不讓”四個大字赫然居中。
齊先生將之遞給許恪,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好好讀書。
許恪雙手接過,怔怔點頭。
隨即轉身,踏空而去,直往黑暗。一襲青衫瞬間被黑暗吞沒,消失的無聲無息。
那數十位農夫之中,走出一人。
“我郭半,活的也夠久嘍,了無牽掛,去追追齊先生。”
說完便向後傾倒而去,面對眾人,大笑出聲,倒是走的灑脫。
一位位肩扛鋤頭的農夫,摟著妻子兒女,一家幾口,談笑自若,向著那黑暗走去,讓人不敢相信他們在赴死的路上。
有書院小胖子,拿出紙筆,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下“天下無敵”四字,塞到許恪手上。學著齊先生的樣子,拍了拍許恪的肩膀
“我叫錢生財,當初我爹希望我好好讀書,成個秀才境,進士境的,給人寫字賺大錢。嘿嘿,跟齊先生學了這麼多年,還是個書生呢,我看好你啊。走嘍,我爹孃還等我上路嘞。”
許恪感覺眼睛有些發酸,強忍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必須得去死,更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能慨然赴死,從他們臉上竟看不出一點悲傷。
“我叫徐廣。”
“我叫衛通水。”
“朱瑩。”
“文冬天。”
一個個名字傳入許恪的耳朵,手裡攥著他們所給的一張張字條。
許大壯走了過來,把肩上的鋤頭遞給許恪:“孩子,我一個粗人,沒什麼能給你的,這鋤頭你拿著,有點用。”
“哦,對了,這個你也拿著。”從身上摸出幾粒種子,也一併塞到許恪懷裡。
許墨跟在其後,也遞給他一張字條,上面的內容卻簡單異常。
“好好活著。”
“再見。”
“哥哥再見。”
抬頭一看,小漪涵跟在他們旁邊,向他擺手。
“再見啦,各位。”許恪僵硬的抬起手,告別道。他還算小,還算年輕,區區十八載,十四年都在學校,哪裡經歷過這些,哪裡見過這樣都場面。
很快,空蕩的村莊僅剩他一人。直到他也被黑暗吞噬,這片世界再也無一點光彩。
“叮鈴鈴。”一陣鬧鐘聲把許恪從睡夢中叫醒。雙手下意識的一握。
“嗯?這是啥。”
開啟床頭燈一看。
“這,這。”
看著一張張字跡不同的紙條,握在自己手上,許恪驚的說不出話來。翻弄了兩下,從其中掉出來幾粒種子。倒是那把鋤頭不知道為什麼沒跟過來。
把一張張字條小心翼翼的放好。瞅了一眼那幾粒種子,算了,先一起放好吧,現在也沒時間種,等放學再說。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吃完早飯。一如既往準備去學校。
不知為何,許恪感覺今天的空氣似乎格外清新,呼吸起來都感覺神清氣爽。
“呦,兒子,今天來這麼早啊,我說路上怎麼沒逮到你。”
不出許恪所料,果然,賤必王毅帶著他的一臉賤笑坐到他旁邊。
“別他麼貧嘴了,還是昨天早上跟你說的那事。”
“咋,昨天又夢到了?”
“嗯,不過應該不會再夢到了。”
許恪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給王毅複述了一遍。
“不是吧,我真的。”聽完許恪的講述,王毅呆呆的看向課本,他知道許恪說的是真的,那樣的細節與情感是編不出來的。
“那字條和種子都是真的?”
“騙得你有求用啊,下週不是高考嗎,明天放一天假,你給你媽說一聲,今晚來我家住,我給你看看。”
“沒問題。我媽才不管我呢,我就是去網咖通宵不回家,她都不問我一句,整天就知道打麻將。”
王毅跟許恪初中就是同學,初中三年,高中又考到了同一所高中,初三那年父母離異,跟了他媽。
他爸倒也還行,房子留給他媽,每個月按時給他娘倆打生活費,他媽天天打麻將,竟然也沒輸沒多少錢,有時候還能贏點,給王毅點頓好菜。
“說什麼話呢,都背會啦?”披著一頭烏黑的長髮,穿著短袖和超短褲,帶著銀框眼鏡的,看起來約莫30出頭的女子走進教室兇道。
“來,許恪,站起來背一下勸學。”
許恪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行,坐下吧,下不為例奧。來,王毅站起來背一下離騷。”語文老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著王毅說。
“臥槽,搞這麼難的,這玩意絕對不考。”
王毅墨跡了半天才站了起來,說了句不會。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不是吧,王毅,這都不會背啊。”王毅後桌,一個梳著俏皮的高馬尾,眼神中帶著嘲弄的意味笑道。
“路瑩別狗叫。”王毅尷尬的在那杵了一會,老師讓他坐下好好背,別再說話之後,如蒙大赦,長舒了一口氣。
路瑩,班中人稱路少爺,家裡有兩個廠,從來不把錢當回事,與許恪,王毅關係還算可以,三人都在班中成績靠前,座位也經常坐到一起。
許恪半天都沒說話,也沒去挖苦王毅。不是他改了性子,而是他發現剛剛自己在背勸學時,身上有種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