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子溝。

天氣炎熱,這座原本破敗的村子此時看上去更是空無一人。

雖然不見人,但到處卻是吵吵鬧鬧人聲鼎沸。

那是百無聊賴的倭寇小兵們在苦中作樂。

他們三五成群聚在陰涼處,一個個揉著咕咕直叫的肚子,敞著胸懷吹牛打屁,時不時響起哈哈大笑或吐槽聲。

“將軍,”上川忍不住低聲抱怨,“他們太不像樣了。”

前有不時出沒的星落騎兵,後山上更有神出鬼沒的星落斥候,這些人不作好作戰的準備也就罷了,還聚在一起打打鬧鬧,得過且過。

成何體統!

“算了。”松下陽搖頭嘆息,“現在是非常時期,星落詭計多端,兄弟們又經常吃不飽,大家壓力都很大。只要不造反不四下逃竄,其他的也就隨他們去吧。”

“是!”上川下意識地瞟了眼塔子溝後山上茂密的森林,臉色不怎麼好看。

因為缺衣少糧,前一陣子還有近百名的小兵在山上搜查星落軍團時實在餓得不行,最後為了幾根紅薯集體向上面的敵人投降。

訊息傳回來後引起了軒然大波。

要不是松下陽反應快,及時剎住了這般歪風,否則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小兵叛逃。

“將軍,”上川又忍不住開口,“俗說話黃帝還不差餓兵,軍無糧則自散。咱們手中的存糧已經……所剩不多了。下一批糧食到底還要多久才能運到?”

松下陽臉色也難看起來。

他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呢。

“快了快了。”松下陽隨手指了指東面廣闊的土地,“據說早些時候種下紅薯芋頭土豆什麼的已經快成熟,再過幾天就可以挖起來吃了。”

“到那時候,本將會盡快讓人回去運些過來。”

“那最好了。”上川一聽就知道是畫餅,但還是忍不住狂嚥了幾口口水。

“將軍,”過了一會,他又吞吞吐吐地開口:“咱們呆在塔子溝這裡已經有段時間了,然而卻始終沒見星落軍團的糧車出沒,但他們似乎沒有糧食問題……”

說到這,迎著主將探究的眼神,上川的目光有些躲閃。

“下面的兄弟都在傳……都在傳……”

“傳什麼?”松下陽忍不住提高了聲調。

上川嚇了一大跳,嘴巴當即順溜了不少。

“兄弟們都在傳,說久堂將軍眼力不好,總是估錯戰場勢態……”

比如當初海上大戰,久堂直人越過宇川大志直接指揮水師作戰,結果大批艦隊直接被東海壁壘送進了海底;

又比如南岸大火,久堂直人屢次錯判了敵人的數量,那些派去救火的兄弟往往還沒走到半路就被殺個清光;

再比如現在。

當初久堂直人口口聲聲說發現了星落軍團的後勤糧路,只要堵住塔子溝,敵人遲早彈盡糧絕,最後要麼全軍覆沒要麼灰溜溜轍出東岸戰場。

結果他們三萬人跑到塔子溝守了這麼些天,除了些神出鬼沒的星落斥候外,其他的別說糧車,連只老鼠都看不到。

“兄弟們都在嘀咕,他們說以久堂將軍這兩年呈現出來的能力,實不配當這個西征大將……”

松下陽臉色大變,忍不住破口怒斥,“混帳!”

“久堂一族歷史悠久忠君愛國,將軍父母均出名門,可謂血脈優良。他自小聰明伶俐名聲在外,長大更是留學雲垂苦學本領,可謂見多識廣學富五車手掌乾坤胸懷日月。正因為如此,天皇陛下才特地授以徵西大將軍一職。”

“這等天照大神轉世般的人物,豈是些不知名的雜碎可以隨口編排的?”

“是是是。”上川深深地低下了頭,然而眉眼間還是有些不服氣。

松下陽沒好氣地瞪了這屬下一眼,情不自禁扭過頭,失神地朝東方的天際看去。

“上川啊,帝國如今的條件你我心裡都清楚,不僅缺人缺船缺糧缺武器還無路可退。這等困難的情況下,將軍也不好過,他作出的每項決定都是左右為難,最後的選項即便不是盡善盡美,但也是當前情況下的最優選擇。”

“可是……”上川還有些不服氣。

“來人!”松下陽根本不聽他解釋,直接提高嗓門。

嘩啦啦。

幾名手持武器的親衛飛快跑了過來,死死將上川圍在其中。

松下陽冷冷地看著他。

“如今的情況,我等萬千將士應該上下一心團結一致才能渡過眼前的困難並獲得最終的勝利。你剛才的言論實乃妖言惑眾離散軍心,其心可誅,其目的更是見不得人。”

“說,都是誰在胡說八道?”

上川渾身一震,撲通地跪倒在地。

“屬下罪該萬死。”

但很快,他又鼓起勇氣抬了起頭,目光灼灼地望著上鋒。

“將軍恕罪,但這些日子,屬下奉您之命經常到各營各隊伍轉悠。剛才的話並不是屬下或者某幾個人私下的吐槽,而……而是大多數兄弟的心裡話。”

松下陽一下子愣在那裡,心嘩地沉了下去。

報!

就是這時,遠遠的呼聲伴隨著激烈的馬蹄聲響起。

一名渾身上下全是泥巴的傳令兵被飛快引到松下陽面前。

“將軍,久堂將軍急令。”

松下陽邊接過軍令,邊目光閃爍地盯著那匹馬。

他伸手拍了拍馬的胸脯,“好馬!本部現在有多少匹馬了?”

傳令兵一抹臉上的泥巴。

“回將軍,這些馬都是從源寧山口搶到的,具體數目小的不知,但應該不多,而且很多都受了嚴重的傷。”

“要不是塔子溝這裡實在遙遠,而且久堂將軍的命令緊急,小的這才分到了一匹。”

“原來如此。”松下陽遺憾地點了點頭。

如果可以,他想要這匹馬。

畢竟堂堂三萬人的領兵將軍趕路時還要跟著小兵們一起跑,實在不成樣子。

但聽傳令兵這麼說,松下陽只好作罷。

開啟軍令瞧了幾眼,他臉色微變。

“來人!通令全軍,所有人立即收拾行裝,半個時辰後啟程回營。”

“是!”各傳令兵應了一聲,紛紛四下散開。

“起來吧。”松下陽望向被武器圍著的上川,“念在你跟了我十幾年的份上,這次失言就算了。但僅此一回,下不為例,若你再犯,本將要你腦袋。”

說完,他揮了揮手,“趕緊滾回去整理整理,準備回大本營去。”

“謝將軍。”上川倒也不意外。

他臉色沉重地站了起來,卻沒有走。

“將軍,大本營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唉。

松下陽沒有隱瞞,他長長嘆了口氣,抬手往北一指。

“源寧山口沒能守住,巫思遠的大軍正源源不斷湧進東岸平原,渾河以西被放棄了,咱們得趕緊回去。”

要是被圍上,那他們和地裡的莊稼一樣,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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