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你一個婦道人家,在家裡扶老養小,辛苦了。

我在巖陲要塞這裡過得挺好的。整天只是騎馬訓練,並沒什麼仗要打。娘子不用太擔心。

不訓練時我一直想念家鄉、想念家人、也想念娘子你。想念你烏黑的長髮,白嫩嫩的小臉,香噴噴的……”

你妹!

任寧顫著手,一字不漏地把沙鷗的話寫了下來。

好半天過去,在後面同僚殺人般的目光中沙鷗想了又想,終於憋不出話來,這才點頭謝過任寧,示意他結束。

任寧鬆了口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麻利地收尾。

真沒想到大庭廣眾之下,沙鷗這樣一個面目猙獰的糙漢子對自家老婆說起情話來甜得能膩死人。

害得他寫著寫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差點連毛筆都捏不住。

或許是沙鷗開了頭,後面的騎兵無論長得牛馬高大還是瘦骨如柴,寫信時說起情話來一個比一個騷,一個比一個浪。

任寧歎為觀止,連連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前世時他看過一些綜藝或電影。

那裡的將士寫家書時都是幽幽來這麼一句“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卿”。

哪有眼前這些傢伙那麼浪。

好幾人過去,終於輪到了顧大頭。

他個人還沒成親而且父母雙亡,因此收信人是他胞弟。

起點素來有孤兒院之稱,小說開頭通常都是父母祭天,法力無力。顧大頭這可是妥妥的主角模板。

因此,他的家書比前面那些騷騎要嚴肅正式得多。

只是收信人直接讓任寧破功。

“狗二弟,你身子還好吧……”顧大頭這樣開頭。

撲。

任寧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大頭,你胞弟叫什麼來著?我耳朵有點瞎,沒聽清。”

顧大頭一愣,茫然答道:“他啊,叫顧二狗。怎麼啦?”

任寧啞然,“這名字……”

嘿嘿。

顧大頭習慣性地摸著鋥亮的腦袋。

“小弟出生那年,我老家那邊發了大水災。爹孃被主家逼著上了河堤堵缺口,結果再也沒有回來。我帶著小弟跑到附近的山上,這才活了下來。”

“大家都說賤名好養活,加上我也不認得什麼字。剛好旁邊有條餓急了的瘦狗想咬我們。於是我就給小弟取了這麼一個名字。”

“原來如此。”任寧擦了把汗,示意他繼續說信件內容。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騎兵排著隊求寫信,任寧來者不拒運筆如飛。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傍晚,任寧也不知道寫了多少封信,反正墨水都換了好幾池。

鐺!鐺!鐺!

要塞沉沉的鐘聲如同敲在心臟上,突兀地響了起來。

任寧回過神,抬頭一看。

排在他面前的小兵們不僅沒減少,反而比最開始還要多些。

“鐘響了,該吃飯了。”牛高馬大的顧大頭不分由說地擠了過來。

“各位兄弟,老任寫了一下午,墨汁都用了好幾池。他已經很累了。今天先到這吧!”

馬上輪到自己的小兵們都有些不樂意。

“任兄弟再寫多幾個吧。我們幾個都等了一下午了。”

“就是。我的飯可以留給兄弟你吃。求你繼續寫信吧。家裡等我的家書都快等瘋了。”

……

任寧站了起來,甩了甩髮酸的胳膊。

他感概地舒了口氣。

原來寫一下午的書信比殺一下午人還要疲憊些。

“各位弟兄,大家該吃飯的先去吃飯,該訓馬的繼續訓馬。至於寫家書的事,明天咱們繼續。”

他呵呵道:“郵差會在要塞裡足足呆上一個月才離開。現在才剛月初,大家不用著急這一時半會的。”

這是大實話,然而騎兵們議論了好一會兒,臉上還有些遲疑。

任寧又開口:“我任寧向來說話算數,說幫所有騎八營的兄弟寫完你們的家書,就一定會幫。”

眾人大喜,這才紛紛散去。

吃過晚飯,任寧剛回到營房。

顧大頭帶著一大堆東西走了進來。

“什麼東西?”任寧好奇。

嘿嘿。

顧大頭把懷裡的東西往任寧床上一放。

“八營的兄弟們送你的。大多是外出任務時收集到的小玩藝。雖然不值什麼錢,但都是他們的一點心意。”

任寧恍然,隨手翻了翻。

禮物裡雜七雜八,什麼都有。

新鮮的馬奶、鋒利的西涼武器、堅固的馬蹄鐵、鮮豔好看的石頭,半新舊的韁繩、一隻不知道牛還是馬的乳頭……

甚至還有一塊透明的水晶。

現代社會水晶司空見慣,幾乎沒人在意。但在沒有玻璃的古代,卻是相當稀罕珍貴的物質。

任寧黑著臉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扔還給顧大頭,隨手把那塊晶瑩剔透的水晶挑了出來。

“水晶是誰的?這可是很值錢的東西。如果拿回帝都星紀城,估計可以在平民區換一座二進的房子。”

“值屁錢。”顧大頭嗤之以鼻,“這裡是要塞,鳥不拉屎的地方。不是什麼狗屁帝都星紀城。”

“我認得它的原主人。那小子的坐騎是匹母馬,前些時候不知怎麼懷了胎。”

“他到處想拿這破東西跟人換點馬糧,然而大家的馬糧都是緊巴巴的,根本沒人理他。”

“瞎扯蛋。”任寧不信,“懷胎的母馬不是由育馬營養嗎他換什麼馬糧?”

事關邊防安危,要塞的一切事務都會先做未雨綢繆的準備。

特別是人吃馬嚼的糧草,這些事關軍心穩定的戰略儲備,通常都是以半年甚至一年來準備的。

而懷了胎的優質母馬是要塞絕對的寶貝。因此無論對外如何宣傳要塞缺糧,育馬營也絕不會餓著它們。

“育馬營?”顧大頭嘿嘿冷笑。

“老任你常常外出任務,所以不大清楚情況。”

“這幾個月來育馬營裡已經有好幾匹母馬莫名其妙滑了胎。據說是天氣太熱以及槽頭們照顧不周。”

“這算什麼破理由。要塞上頭氣得想殺人,已經下了死命令要他們趕緊弄清楚原因。”

“上回我們去育馬營選馬,難道老任你沒覺得整個育馬營都死氣沉沉的?那是他們全營上下四處翻查情況呢。”

任寧這才恍然。

當時的他一心只想找匹好馬,而且對育馬營也不太熟悉,這才沒發現什麼異常。

顧大頭看了一眼任寧手裡的水晶,臉色突然變得猥瑣。

“那匹母馬是他小子親手養大的,感情深著呢。平時別說騎,連碰都不讓我們碰一下。嘿嘿,也不知道營裡哪匹公馬這麼厲害,居然神不知鬼不覺……”

咳!

任寧瞪眼。

顧大頭這才訕訕地挺直腰板,“反正以現在的情況,他根本不會考慮把馬送到育馬營去。”

任寧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往西南方向看去。

又是育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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