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忽然從傾容那邊斷掉了。

傾慕也是聽見了電話那頭不斷催促的哨音的,他不清楚傾容這會兒是否去訓練了。

他腦海中卻只旋著傾容痛苦不堪哭泣的樣子。

心中發疼的厲害!

想著傾容一路走來受的苦,即便是小時候頭皮上被人植入電子晶片,即便是後來艱難地戒毒,即便是少年情竇初開愛上的女孩、不過轉瞬女孩就患上了重症,即便如此、即便更多,傾容都憑著一股憨厚的傻勁堅持了下來!

傾慕憶起初見傾容的時候,傾容爭強好勝,什麼都要最好,當初所有人都以為傾容是在意儲君之位、野心勃勃,而現在回過頭再來看,傾慕卻更加心疼地發現:這個大哥不過是因為從未在家裡跟親人們相處過,所以想要努力做出成績讓家人能看見他身上的閃光點、讓家人的目光能夠關注到他的身上。

傾容是因為當時年紀太小,不懂得如何融入家庭,才會天真地以為凡事強出頭、比弟弟們都好,大家就會注意到他。

他沒有野心。

他不想做儲君。

他只想要親人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如此,而已!

傾慕的耳畔又飄蕩著傾容欲言又止的話,還有他那一連串的呸呸呸!

眼角上揚,傾慕努力深呼吸來緩解心中的感慨,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他想,他已經知道傾容那欲言又止的意思了。

傾容一定是想說:如果想想真的不行了,一定要及時告訴他,讓他們見最後一面。

思及此,傾慕不斷隱忍的努力最終功虧一簣,淚珠宛若氾濫成災的河流順著臉頰滾滾而落!

看著自家兄弟遭難,他怎麼就比自己遭了難更加心疼、更加難受呢!

一雙白皙稚氣的手臂自他的腰間將他從身後緊緊抱住。

傾慕的淚滴落在她的手臂上,他垂眸一瞧,看著那隻閃閃發光的鑽表,就知道來人是自己心愛的貝拉。

他有些尷尬地閉著眼,哽咽著:“你、貝拉你別看我!別看!”

貝拉的聲音很淺,臉頰緊緊貼在他後背上,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腰:“我從來不會覺得男人掉眼淚是一件丟人的事情。我爹地說,當初我出生的時候,跟我丟失的時候,還有我失而復得的時候,他都哭過。我有看過中國的一部《雍正天下》,裡面的皇帝在痛失了愛將的時候也哭過。傾慕,剛剛紀伯伯跟雪豪都哭了。我真的不覺得男人落淚是丟人的事情。相反地,就是平日裡不輕易落淚的、看起來眾星捧月的、天生矜貴驕傲自負的,這些人,忽然落淚了,才更顯得珍貴動人呢。”

傾慕抖了抖肩膀,努力忍住淚水。

他握著她的雙手,將她從身後拉到前面來,擁在懷裡抱著。

雙眼在她的肩上蹭掉了淚水,他紅著一雙眼回身站好,雙手捧著她的臉,額頭也抵在她的額頭上:“如果想想真的不行了,大皇兄想要見想想最後一面。”

貝拉原本是來安慰傾慕的。

可是聽著傾慕的話之後,她的眼淚也跟著湧出來:“怎、怎麼見?他在部隊裡,怎麼出來?”

傾慕將她的小腦袋擁在懷中,讓她的淚滲入他的胸膛:“乖,不許哭!”

“要不要告訴陛下?”

“先不說,想想不是目前還沒到那一步嗎?”

“可是、嗚嗚~萬一還來不及說,她忽然就走了,怎麼辦?嗚嗚~不過一夜之間而已,她都已經肺水腫進手術室了!我剛才聽醫生說,就是緊接著就會有急性腎衰竭,才會有肺水腫的,肺水腫就是尿毒症患者急性腎衰竭的重要標誌!嗚嗚~我聽得也不全,我聽得都嚇死了!”

“不哭,不哭,沒事的。”

傾慕哄著她,知道她心中不希望想想有事,不單單是因為傾羽,更多的是因為,想想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

不遠處,傾慕看見藥醫靜靜站在廊口凝視著他們。

傾慕總覺得藥醫的眼神怪怪的。

安撫好貝拉,他牽著她的手就朝著藥醫的方向而去,可是藥醫卻轉身乾淨利落地離開,似乎並不想跟傾慕扯上任何話題。

兩人頓步,貝拉側過臉來望著傾慕,小聲道:“他真的是流光?”

傾慕心中驚了一下,望著貝拉。

而貝拉那一汪黑亮卻蒙著淺淺珠光藍色的眼珠,因為剛被淚水滋養過,顯得更加瀲灩動人。

見傾慕的表情,她已經有了答案。

怕他不解,於是小聲道:“年日半夜用電腦查東西,螢幕對著我,我只看了個帖子的大標題,是說流光的。第二天你買了一堆蛇做的菜,藥醫從不吃飯,卻吃了那一頓蛇宴,飯後你還跟藥醫密談,出來之後又問大殿下喜歡什麼動物,所以、我才聯想到的。”

她能想到,一來是膽子大所以敢想,二來是思維能力強。

傾慕輕輕點了下頭。

曲詩文在小樓裡做了午餐,因為大家全都在前面的醫院大樓裡,便打包好了叫人送到前面去了。

紀夫人暈倒後,慕天星順便就給她要了一間VIP病房,就在想想的重症監護室斜對面,方便他們夫妻倆看望女兒。

凌冽夫婦已經離開了。

眼下在病房的茶几上一起共餐的就是幾個孩子們跟紀傾塵夫婦了。

想想自手術後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但是對於紀傾塵夫婦來說,昏迷總比死了的好,活著就還有希望!

午餐後,紀傾塵打發孩子們回後面小樓去,他跟妻子在這裡等著,說一旦有訊息了,會及時通知。

紀雪豪本不肯走,但是想著不能讓傾慕他們跟著在小樓裡等著吧,便點頭同意回小樓了。

之前避而不見的藥醫,這會兒卻是在廳裡等著傾慕,見他來了,便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上樓去。

行走間,他古樸卻透著低調華麗的袍子隱隱閃耀著,一雙白色的布鞋永遠不染塵埃。

傾慕跟著他回了房。

門一關,藥醫便對著傾慕微微一笑:“給你皇爺爺打個電話,讓他回來吧。我想他了,他那麼疼你,你若是開口,他一定會回來的。”

說著,藥醫垂了下睫毛:“最好三天之內回來。想想的元氣消耗的差不多了,她的大限,應該在三日後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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