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喝完農藥的第三天，趙崇躺在病床上，渾身上下都動不了，只有眼珠偶爾能轉動一下。
嘴唇、舌頭乾裂萎縮，全身器髒衰竭，百草枯的威力根本不是這小小的村鎮衛生院能夠應付過來的。
本來就是因為疼痛、沒有尊嚴而選擇喝藥的趙崇，現在的唯一想法是痛，還有比強直性脊柱炎更痛的痛！
這種痛讓他渾身都動不了，但是他的思維卻是正常的，慢慢感受到內臟的衰竭，從口腔一直灼燒到胃部。
太痛了，真的是太痛了，他真的不想再堅持下去！
但是母親和妹妹在旁邊一直哭泣，哀求著讓他再堅持堅持，弟弟馬上就要到家了，弟妹和小侄女也回來了，母親想讓他不要有遺憾。
13歲的外甥女帶著10歲的大侄女用棉籤蘸上水幫他溼潤嘴唇，趙崇知道他現在的形象很恐怖，有護士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都嚇了一跳，但是這兩個小丫頭不怕他！
“我現在應該算是彌留之際了吧？”趙崇心想，這個詞還是在北京聽到的。
他沒什麼文化，小學都沒讀完，三十幾歲時跟著村裡人去了北京打工闖蕩，因為人太過老實，一直被壓工資，還老被工頭坑錢。
一年下來，為數不多的錢拿回來之後，又被父親送上了賭桌。
後來弟弟也來了北京，弟弟是個聰明人，來北京不到一年就幹起了包工頭，他也就跟著弟弟一起幹，但是手裡的錢只能說是寬裕，卻沒有變多。
弟弟每個月給他生活費，年底結算，能發出來的工資，走他手裡過一遍，然後年底給他留四分之一的錢，其他的錢，弟弟說會全部都交給母親幫他攢著，他知道這些錢可能有部分在母親那裡，有部分會被父親送上牌桌，而有一部分還是在弟弟手中。
這些錢他急用可以，但是再回不來他手上了！
總的來說，他自己能夠支配的錢變多了，這四分之一的錢也比他往年留在手中的多得多，他覺得生活美好了。
他嘴笨， 40幾歲也沒有娶過老婆，20歲時家裡給他介紹過一個，談了兩年女朋友卻跟別人結婚了，在她結婚的前幾天，趙崇還在幫她家翻蓋、裝修房子，真傻啊！
之後，他這兩年期間為女方家裡幹過的活，出過的力，都成為村裡人傳播謠言的談資，後來也就再也沒有人給他介紹過，誰會想嫁給這麼傻的他呢？
他一直覺得在感情方面很大條，也覺得這個事兒，對他沒有什麼傷害，但是現在他快死了，腦中回想最多的卻是那時付出真心的甜蜜感，也只有這種感覺才會緩解他的疼痛。
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弟弟怎麼還不到家？
突然，他聽到一陣長音，接著是母親和妹妹大聲地哭喊，他想去抱抱母親，卻被困在身體裡不能動。
心電圖停了，他卻沒有死，還能思考，還能聽見他們的交談聲，他們說弟弟還有兩個小時才到家，真久啊！不知道還能不能見見他！
他能感覺到醫生護士，把儀器從他身上撤掉，母親和妹妹在幫他擦洗，換上了衣服，現在是夜裡不知道多少點，醫院並沒有趕他們回去。
不知過去多久，母親和妹妹已經平復下來，醫院裡來了很多村裡的人，大半夜的，他們說過來送他一場。
趙崇沒想過他們會來的，他一直覺得村裡沒有人喜歡她，但是聽著他們現在的描述，趙崇又覺得他們是喜歡他的，原來他們都很喜歡趙崇！
那他們為什麼一直說他笨，說他沒出息呢？想不明白。
弟弟終於到了，弟妹也來了，還帶著半歲的小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