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孩子長大了,因為不能再過兒童節而哭泣。他哭得太傷心了,連上帝都忍不住跑來安慰他。上帝說,你不要哭了,我創造另外一個節日讓你狂歡吧。於是上帝創造了愚人節。在這天,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可以肆意作惡取樂,而不會遭受任何責罰。這才是愚人節真正的由來。”

每年愚人節我都要把這個故事講一遍,然後告訴別人這是我崇拜的人原創的,那個人正在周遊四海,尋找她自由的青春,這是她臨行前講給我的故事。

如果一個人連愚人節這天都不懂得搞點惡作劇,那真的太傷上帝的心了。

我一直堅信這一點,因此這幾年的愚人節,我一直蟬聯“惡搞總舵主”的寶座。如今我惡搞的本領越發成熟了,蔡明阿姨都說了,要適當來點重口味才能引領潮流。於是,我絞盡腦汁醞釀了好幾個晚上,終於在愚人節到來之際,想到了一個絕對驚世駭俗的點子。

那天中午,我馬不停蹄地借道具:舞蹈隊張同學的紅色連衣裙,後排李同學的紅色髮卡,隔壁班花偷偷在廁所噴的保溼啫喱水,還有我同桌那雙紅色小皮鞋。

聰明人大概已經透過我的道具猜到了,沒錯,我就是要假扮女鬼!今天家裡要來客人,我媽擔心我不顧禮儀拿人家開涮,特地嚴厲地警告我晚點兒回家。

正好,這段時間我可以潛伏在小區樓道里,嚇一嚇往來的路人。

放了學一路飛奔到“作案地點”,才發現樓道里悄無聲息,一個人也沒有。我大喜,真是天助我也。烏漆麻黑的,再加上我這身重量級的裝備:噴了啫喱水的長頭髮散亂地垂著,蒼白的臉,紅唇,紅髮卡、紅裙子、紅皮鞋……在本座面前,你們就等著顫抖吧!我藏在小區樓道的防盜門後,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等待著第一個受害者出現。

很快,我聽到一陣有節奏的高跟鞋聲。一個年輕嬌小的女人進來了,走得聚精會神,在黑暗中幾乎與我擦肩而過,居然完全沒覺察到我的存在!

於是我故意弄出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響。她聽到之後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

一個紅衣紅裙紅鞋的女鬼,正披著一頭漆黑詭異的長髮,冷冷地、靜靜地佇立在牆角。

女人被嚇傻了,一動不動。

我拼命地掐自己大腿,警告自己專業點,千萬不能笑場。

我和她就這樣僵持了兩秒鐘,忽然我來了靈感,想起港片裡的殭屍,於是舉起雙臂,一跳一跳地朝她蹦過去。

我跳了不到兩步,只聽面前這個女人“嗷”地尖叫一聲,撒腿就往樓上跑。

確定她跑遠了,我終於剋制不住開始大笑。

可人家常說,樂極生悲,這話太對了。

新來的語文代課老師在講臺上一亮相,我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了下來。這女人不就是昨晚被我嚇得落荒而逃的那個人嗎!

天下果然有這麼巧的事兒,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想辦法別被她認出來才是正事。想起昨晚我“作案”的造型是披頭散髮的模樣,我看我還是把頭髮紮起來保險點。

教室裡突然安靜下來,我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猛然抬頭,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新代課老師正目光灼灼地站在我面前,盯著我手裡那根正要往頭上綁的橡皮筋。

"這位同學,你是不是走錯屋了?這裡是(4)班的語文課,你要找化妝室的話,出門右拐,走廊盡頭有個女廁所可以讓您屈就下。什麼時候您把自己拾掇成一朵鮮花了再回到我們這群綠葉中來!"

“綠葉們”鬨然笑了。我漲得滿臉通紅,囁嚅著說:“對不起,老師,我不習慣披著頭髮上課。"

"嗬,毛病還不少,讓你站著上課你習慣嗎?站起來!"

我聞言“噌”地站了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她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用蚊子般的聲音報上了我的名字。

“葉美麗?名字倒挺美麗,就是行為太另類了。上課扎頭髮,這算目無尊長,還是行為失常呢?"

同學們再次爆發劇烈的笑聲。我恨得牙根直癢癢。憤怒讓人失去理智,我頭腦一熱,禍從口出了。

"老師,我不叫葉美麗,我叫葉茉莉。我並不認為上課扎頭髮這種行為有什麼不妥,我認為真正‘失常’的是那些在樓道里沒命尖叫,分貝驚悚得能演恐怖片的人,您說呢?"

她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指著我:"你,你是……"

我在心裡冷笑,哼,沒錯,我就是那女鬼。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與其等著被你識破,不如我先發制人。

我等著她放馬過來,可是她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只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最後平靜地讓我坐下了。

她就這麼原諒我了?我有點難以置信。

這位熱衷“毒舌體”的代課老師,名叫夏侯純。姓氏怪異不說,行為舉止中似乎也帶著一股“魔力”,否則為什麼一個如此毒舌的老師還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和學生們打成一片呢?

我像個間諜一樣密切觀察了她一段時間,發現她有兩個怪癖。

一是喜歡對上課調皮搗蛋的學生大肆使用“毒舌體”,二是喜歡跟著學生上體育課。

但凡她教過的班有體育課,她一定跟著上。聽說她還嫌體育課太少,建議校長多加幾節活動課。

體育課上是她使用“毒舌體”的高峰期,因為體育課上既沒有校長的突擊檢查,也沒有家長去旁聽:“你看看你們的身材,要麼圓得像土豆,要麼瘦得像旗杆,就這身材,拿什麼去捍衛釣魚島的主權啊!"

她這樣貶損大家,竟然沒有人生氣。大家還都笑嘻嘻地跟著她去籃球場上練球技。

我很火大,體育課向來是我的天下。我的投籃命中率在全年級首屈一指,連男生都沒幾個是我的對手。

可自從夏侯純出現在體育課上,我的風頭就全被她搶光了。

因為她也會打籃球,而且擅長三分球。區區一個女老師,竟然能把三分球投得那麼準,這太沒天理了!

那天,當她被一幫“粉絲”簇擁著從籃球場上下來時,我看著實在生氣,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嘁,皇上‘出恭’都沒這陣仗。"

夏侯純再次展示了爐火純青的毒舌體,她站在我一旁氣定神閒地反攻:"咦?葉同學,你對‘出恭’很有研究啊,我看你這‘出恭’的架勢非常專業啊。”

大家鬨堂大笑,對著蹲在花圃邊的我一個勁兒起鬨。我不甘示弱:“吾等平民百姓可不敢跟太后老佛爺您媲美,籃球場是用來打球的,不是給您微服私訪的!"

夏侯純也不是省油的燈:“花壇也不是讓你擺Pose用的,還不站起來,非得立一個'此地嚴禁大小便'的牌子你才能自覺嗎?我們的花朵不需要人工肥料啦!"

我被噎得滿臉漲紅,無力還擊。夏侯純見我動怒,馬上換了個戰略,笑眯眯地向我提議:“葉同學,敢不敢上場比一比球技?誰輸了,誰就無條件答應對方做三件事,怎麼樣?"

我恍然大悟,原來她一直伺機報復啊,我就說她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沒退路了。那天我水準失常得令人髮指,投十個能進兩個。而夏侯純卻像姚明附體一樣,百發百中。我毫無懸念地輸了。

我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迎來了夏侯純的“催命咒”。

把夏侯純要我做的事稱作“催命咒”一點兒也不為過。

那天的體育課,同時在上的還有一個高年級的班。他們正在打班級內部的籃球賽。夏侯純指著6號選手說:“唉,那個6號老不進球,太可憐了。葉茉莉同學,快去買瓶飲料安慰安慰他!”

我不可思議地瞪著她:"現在嗎?人家正在打比賽耶。”

“是啊,就是現在,別忘了你要無條件服從啊!"

於是,我極不情願地飛奔著去買了一瓶飲料,然後在學長們"你是神經病吧”一樣的眼神中,衝上去把汽水遞給了6號。

那個傢伙被從天而降的我搞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下意識地對我說了聲"謝謝”。

我以為這就算完了,沒想到更重口味的還在後面。

那個6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飲料的鼓舞,竟然士氣大增,連連進球。夏侯純就在這個時候拍拍我的肩:“是時候了,葉茉莉同學,去做第二件事,衝上去告訴他,你要把汽水要回來。"

"什麼?"我大驚失色,"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夏侯純平靜地搖搖頭,撲滅了我最後的希望。

我要崩潰了,可是願賭服輸,要賴更丟人。於是,我在學長們刀子般的眼神中衝上去對可憐的6號說:“把飲料還給我。”然後不等他反應過來,我拿起那瓶飲料,一路狂奔逃離了現場。

再回來的時候,我們班的同學已經集體笑癱在地上了,這是我這輩子玩過的最狠的“大冒險”。

夏侯純雙臂抱在胸前,笑眯眯地問我:“怎麼樣,被人整的滋味是不是很過癮啊?”我回敬了她一個“算你狠”的眼神。

她在我面前晃動著她的食指,開心地說:“別忘了,還有一件事哦。"

Oh!My god!還有一件事。

夏侯純要求我做的最後一件事,竟然是要我去參加本市的“北斗星”作文大賽。

這是不可能的。我最討厭被冠以“三好學生”“優秀學生”的頭銜,這些頭銜聽起來刻板、老土、假惺惺。

我就是要叛逆,就像我崇拜的那個人一樣,大學錄取通知書已經發下來了,可她卻給家人留下一張寫著"再不瘋狂我就老了”的字條,揣著她的學費,周遊世界去了。

每次我搗蛋不聽話,成績下滑,我媽就會把這個遠房親戚的事蹟拿出來,當成反面教材警告我。可我媽太不瞭解一個青春叛逆期的孩子那種有悖常理的思維了-我不僅沒有看不起她,還把她當成英雄一樣崇拜。

我要學她"堅決不走尋常路",所以我堅決不會參加什麼勞什子的作文競賽。"葉茉莉,你不會是在生我的氣吧?之前我對大家‘毒舌’,純粹只是一種互動的模式,我只是發現今年"毒舌體"很火,我想你們可能對流行的東西比較感興趣,用這種方式和你們交流會比較容易走近你們。如果之前哪句話對你造成了傷害,我在這裡向你真誠地道歉。"

她這麼真誠,反而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我彆彆扭扭地對她說:"反正我是不會參加作文競賽的。"

"為什麼呀?"夏侯純很好奇,"我看過你的週記,寫得非常不錯。你有很多優點,比如你擅長運動,又有多得數不清的鬼點子,這樣的人思維通常很活躍,寫起作文來會格外有新意,有創造性,我就是因為考慮到這些才推薦你去參賽的!"

說真的,被人稱讚的感覺非常美妙。要不是我已經打定主意要走叛逆少女的路線,此刻我就真的很沒風骨地被“招安”了。

夏侯純讓我再考慮下,她隨手翻起了我的週記。

翻到愚人節那天,她停住了。那天我寫的內容是:

“有個孩子長大了,因為不能再過兒童節而哭泣。他哭得太傷心了,連上帝都忍不住跑來安慰他。上帝說,你不要哭了,我創造另外一個節日讓你狂歡吧。於是上帝創造了愚人節。在這天,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可以肆意作惡取樂,而不會遭受任何責罰。這才是愚人節真正的由來。”

今年愚人節,我把這個故事講給了從沒聽過的朋友。我說這是我偶像原創的故事,他們不信,竟然汙衊我的偶像抄數文摘上的,我的偶像可是以自由為主義,周遊過世界的揹包客……

夏侯純看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笑得要撒手人寰的樣子。我窘得像個熟透的番茄:笑什麼嘛,這些明明都是人家的心聲啊!

"葉茉莉,我在這裡明確向你宣告,在我周遊世界之前,並沒有向你講過這個故事啊!"

我愣住了。

毒舌阿Sir夏侯純,竟然就是我一直崇拜的那個人!

夏侯純笑得很“陰險”:“真沒見過像你這樣沒節操的追星族,連基本資料都不八卦清楚!"

都這時候了,她竟然還不忘記調侃我。

不過也對,我從沒對她深入瞭解過,只知道她是我未曾謀面的遠親,多年來我們一直各自埋頭讀書無緣相見。等我對她萌生敬仰之情時,她已經遠赴遙遠的外面世界,開始她的探險了。

我問她:“愚人節那天,你去的是我家?”

她點點頭。

她回國以後,一直從事教育研究工作,我媽聽聞便請了她來幫忙開導我。

“你早就知道咱們的關係,為什麼不挑明?”我尖叫起來。

夏侯純閃爍著狡黠的大眼睛,說:“如果我一開始就公佈我的身份,你心中的偶像不就被我毀了嗎?”

是啊,她說得也對。我向來愛和大人作對,如果我知道自己崇拜的人從事的竟然是毫無創意的教師工作,我一定會對她失望透頂。

可現在,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了。夏侯純雖然也是老師,卻當得很有創意。她離經叛道的“毒舌體”,比起那些書面化的諄諄教導更加深得人心。她懂得從我們的角度看問題,關心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她在乎我們的健康勝過成績,所以她申請多加幾節體育課,而不是語文課。

"像你那樣用和別人作對來表達個性,是不對的。”後來,當我們像忘年交一樣促膝長談的時候,她這樣對我說,“你對真實的自己不太自信,所以對外在的世界充滿牴觸心理。你害怕別人否定你,所以在別人否定你之前,你先否定別人。"

就像愚人節的由來,這故事明明是我自己杜撰的,我卻非要安到夏侯純的頭上。

“這是為什麼呢?"夏侯純咄咄逼人。

“因為擔心它不夠精彩,被人恥笑。"好奇怪,當我說出這句話後,我反而覺得一身輕鬆,絲毫不覺得丟臉。

夏侯純沒有嘲笑我,她說她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內心也充滿了諸多疑惑。

很多人長大之後便把這份疑惑丟開了,然後變成千篇一律的成年人,做著所謂“成年人該做的事”。夏侯純卻放慢了她的腳步,去為她青春時期的那些疑惑尋求一個答案。

她周遊世界,為的是看看地球上別的孩子過得是否快樂,去學習如何讓不快樂的孩子變得快樂。

夏侯純說她做過的最瘋狂的事不是周遊了世界,而是挑起這樣的使命。

我還搞不清楚那個使命究竟瘋狂在哪裡,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收穫,是夏侯純讓我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

那個我,不再是風光的"惡搞總舵主”,或者叱吒球場的投球手,那個我有諸多缺點,甚至看上去很軟弱。但這個我卻是真實的,我終於可以衝著世界大喊“我就是我”,因為我再也不必偽裝、嘴硬和逞強。

這感覺實在太棒了。

夏侯純說,當一個人能夠看清自己內心脆弱的部分,接下來如何把這部分變強大,就容易得多了。

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容易,我還不知道。不過,我才十四歲,我還很年輕,我願意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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