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律霆無意偷聽。

見穆瓷和溟潯在說話,他還特地停下來,沒再靠近。

但女人情緒太激動,到後面幾乎是用吼的,即便隔著一段距離,那些話也一字不落地傳到他耳中。

先天不足……差點沒命……與藥為伴……隨時夭折……

每個詞都像重錘砸到他心上。

每多說一句,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身體就僵硬一寸。

難怪南煙說他“什麼都不知道”。

難怪她怎樣都無法原諒。

原來……

因為他當年的漠視和傷害,曜曜從出生那一刻起就遭受病痛折磨,隨時都可能停止呼吸,失去生命!

更因為他,即使拖著病弱的身體也不惜自殘。

別說南煙不接受道歉,就連他自己也覺得罪無可赦!

“都聽見了吧?”穆瓷反應過來,推開溟潯,冷笑上前。

傅律霆面白如紙,嘴唇顫抖,眼底悔恨與哀慟交織,破碎與絕望纏繞。

那麼高傲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如今墜落神壇,跌入塵埃,沾染一身孽債。

再也看不見曾經的光環。

更沒有了萬事盡在掌握的從容和鎮定。

“小七和孩子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傅律霆!你是傷害他們的元兇,是殺人的劊子手!”

“倘若曜曜有個三長兩短,你這輩子都別想心安理得!像你這樣的人,就該永遠待在地獄,不得超生!”

穆瓷對上男人通紅的雙眼,倏地勾唇笑開:“原本還想弄死你,但現在想想,死太簡單了,只有活著才能日夜煎熬、受盡折磨。”

“記住——這是你欠南煙和曜曜的!”

說完,穆瓷轉身離開。

溟潯都已經做好拉架的準備,結果沒派上用場。

但仔細一品那些話,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他掃過傅律霆慘白的臉,黑洞洞的眼睛像兩口破敗的枯井,心道:還不如打架來得痛快呢。

……

“來,小七,喝點水,溫的。”穆瓷把水杯遞過去。

“謝謝三姐。”

“……還要嗎?”

南煙搖頭:“夠了。你剛才出去這麼久,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嗯,一點小狀況,都已經解決了。”

南煙也沒多想。

傍晚,溟澈帶著小寶和暖暖來到病房。

兩個小傢伙一人一邊趴在床沿上,小寶摳著被單:“曜曜哥哥別睡了,起來跟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媽咪已經等你很久了,再等下去,就要哭了。你最怕媽咪哭,所以一定會醒的,對不對?”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小寶也不在意,彷彿早就習慣曜曜沉睡的狀態,就像曾經在島上見過的那樣:“你還沒見過楚天舅舅和顧舅舅呢,他們可好了,你如果見到肯定也會喜歡他們的。”

“所以,曜曜哥哥,你一定一定要早點醒,好不好?”

“……”依舊一片寂靜。

“吶,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嘍!”

這是暖暖第一次見到曜曜真人,不是在影片裡,也不是在電話中,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面對面”。

原來曜曜哥哥比影片裡更白、更好看,也更瘦、更單薄。

他和爹地長得好像,鼻子、眉毛、嘴巴都一模一樣。

如果能看到眼睛就好了。

肯定又黑又亮,像寶石,帶著溫和的笑意,不像爹地那麼兇……

“曜曜哥哥,我是暖暖,我來看你了。”

說著,下意識想去拉曜曜,但伸到半空,卻突然頓住。

她心疼地看了眼紗布包裹下那隻殘留血跡的手,聲音又輕又軟:“肯定很疼吧?哥哥不怕,暖暖幫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呼——呼——

小嘴嘟起來,柔柔地吹。

到底是醫院,小寶和暖暖都還太小,抵抗力不比大人,不能久留。

臨走前,小寶故意避開南煙。

趴到曜曜耳旁,告狀似的:“哥哥你快點醒過來吧,我在病房外面看見大壞蛋了,他肯定又想欺負媽咪。萬一媽咪又被他帶走了怎麼辦?”

“小寶,該走了!”穆瓷催促。

“哦!就來!”

殊不知,在他轉身的瞬間,病床上昏睡的人睫毛輕輕顫了兩下,擱在棉被上的小手也蜷了蜷。

穆瓷送小寶和暖暖回別墅,留下溟澈照顧兩個小的,自己則快速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之後,又重新回到醫院。

“三姐?你……”

“我來陪你。”

南煙重重握住她的手:“謝謝,幸好……”

幸好有你。

穆瓷像哄孩子那樣輕輕拍了怕她的肩:“別怕,三姐在。”

病房內,兩姐妹相互依偎取暖,給予對方力量。

病房外,傅律霆枯坐半夜,滿目愴然。

窗外明月如故,淒冷的光投向被夜色覆蓋的大地,灑下一層朦朧的清冷。

第二天朝陽照常升起。

突然,病房裡傳出南煙激動的聲音:“曜曜?!你醒了?!”

傅律霆噌一下從椅子上起身,由於太快太急,腦子一片眩暈。

幸好守在暗處的暗一及時出現,扶住他:“老闆?”

傅律霆擺手,“我沒事。”

然後朝病房看了眼,吩咐暗一:“去叫醫生!”

“是。”

曜曜醒了。

醫生檢查之後確定脫離生命危險,只是身體非常虛弱,不僅要持續用藥,還得靜養。

“……南小姐自己也是醫生,應該知道像孩子這種情況,不能再見血了。一旦受傷,凝血功能失效,後果不堪設想!”

南煙點頭:“我明白。”

“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

“客氣了。”

醫生說完,便識趣地離開,把空間留給母子二人。

剛出去,迎面撞上一個高大的人影。

呃!

男人雙目血絲遍佈,形容憔悴,“醫生請留步。”

“你是?”

傅律霆避開了這個問題,只道:“那孩子醒了嗎?”

“對,剛醒。”

“他的情況,您能詳細跟我說說嗎?”

醫生微愣。

……

淮市機場。

一行黑衣人穿過廊橋,氣勢非凡。

走的是貴賓通道,閒雜人等一律避讓,然而這麼大陣仗,僅僅只為中間那人開道而已。

顧淮予踏出機場,坐進車裡,透過車窗打量後退的街景。

十年,他終於回來了。

大哥,小七,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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