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的早晨充滿生氣。
早上五點多，天還未亮，執筆下面的小吃攤就支上了。商鋪老闆操著濃重的口音一邊叫賣一邊做吃食，江澄感覺像是回到了過去。
回到她還跟在孟傅卿身後，形影不離的時光。
她那時起得早，吃不上家裡的早飯，就揣著僅有的幾塊錢零花錢早早出門。每次路過執筆這，她就趕忙停下腳步買個鍋貼或者棗饅頭。
等待的功夫，她一直注視著前面馬不停蹄的孟傅卿，生怕他的背影突然消失在某個拐角，她就追不上了。
有時等急了，她還會催促一下老闆。
老闆把熱乎乎的鍋貼遞給她，偶爾笑著問：“前面那個是你哥哥？”
江澄紅著臉咬一口熱氣騰騰的鍋貼，連耳朵都燻得紅彤彤的。
“不是。”
那是我心上月亮般的少年。
只是記憶裡那個少年的背影越來越遠，遠到她竟然從來都沒發現，他的腳步，會在她每次買早餐的空隙，變得很慢很慢。
暗戀是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悸動。
但有時候，也是兩個人的默契。
江澄穿戴好厚重的衣服，又裹緊圍巾。雞棚裡的大公雞們咯咯噠叫著，比鬧鐘還準時。
心裡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她摸著樓梯下樓，許謙還在屋裡休息。她站在門口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好像……
跟三年前的每一個早上無半分差別。
她走到鍋貼鋪子前，對著手哈氣：“老闆，來個鍋貼。”
“好嘞！”那老闆盯著江澄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出點門道。
“誒……是你啊！”老闆笑著說。
江澄也笑，“好久不見了。”
“自從你初中畢業，我就沒見過你了。都長這麼高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澄抿唇，“昨天回來的。”
“挺好的，怎麼高中沒來買我的鍋貼呀，搬家了？”
江澄垂下頭，話到嘴邊又止住。
自從孟傅卿一聲不吭地離開後，她就很少走這條路了。每次路過執筆她就掉頭，從另一個路口繞道，所以她再也沒來買過鍋貼。
或許是不想記起那段默默付出的日子。
或許是記憶裡的味道，會讓她不由自主地懷舊。
“我記得以前啊，你老是跟在一個男生後面。”老闆把鍋貼翻了個面，香味立馬傳出來。
“當時我問你，他是你哥哥嗎？你說不是，那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啊？”
見老闆這麼八卦，江澄紅著臉搖頭，“他才不是。”
“可我覺得他也挺喜歡你的，每次你買鍋貼，他都會默默放慢腳步等你呢。”老闆把鍋貼裝好，遞到江澄手上。
江澄聽到這話愣住了，“你說什麼？”
“我說他會刻意放慢腳步等你啊。”
老闆又煎了個花腸，“你沒發現過？”
記憶裡的背影一層層重疊，那個逐漸消彌的過去，又被翻上了海面。
是泡影嗎？
還是拍打礁石的海浪，有一瞬間溫馴的存留？
鍋貼的滾燙熨平她起伏不平的呼吸，直到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爆開，她才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原來……
默默付出不是個人的代名詞。
老闆把煎好的花腸遞給江澄，“這個送你了，記得以後多來照顧我的生意啊。”
“謝謝老闆，多少錢？”
“還是跟以前一樣。”
江澄從口袋裡摸出張零錢，還沒遞給老闆，一隻修長的手從身後伸過來。
“謝謝。”孟傅卿把錢放在老闆面前。
“你起床了？”江澄沒料到孟傅卿也醒了。
他吐口氣，白色的霧氣縹緲，“來找你。”
看著二人一唱一和，老闆旁觀者再清不過，“哎呦，我剛才還尋思呢，有這男孩子的地方，怎麼能沒有你？”
江澄耳根發燙，“老闆，你又開玩笑。”
“老闆，你說錯了。”孟傅卿微微一笑，沉吟幾許。
“應該是有她的地方，不能沒有我。”
他語氣溫柔，像是塵封許久的古釀，一經開啟，就有醉人的香氣。
江澄紅著臉拽拽他的衣服，把他拖走了。
時間尚早，徐城街邊人煙稀少。
薄薄的霧氣籠罩著這座載滿了回憶的小城，像是一幅仙氣濃重的清明上河圖，每個人都在這座城裡留下了屬於他僅有的印記。
江澄慢吞吞咬著鍋貼。
這是她第一次，跟孟傅卿肩並肩吃早餐。
想到老闆剛才說的，孟傅卿刻意等過她，江澄的步伐慢了下來。
孟傅卿也跟著放慢步子，“怎麼了？”
兩個人穿的很厚，走路時胳膊碰在一起，就會發出曖昧的摩擦聲。
這樣親密而又無間的動作，是江澄從來都不敢奢望的。
“剛剛老闆說，以前我買早餐的時候，你有偷偷等我。”江澄嚥下嘴裡的最後一口鍋貼。
“為什麼？”
孟傅卿垂首，澄淨的眼珠映照著女孩兒純潔的面龐。
她一如三年前那般，單純，不染塵埃。
“想聽實話嗎？”
“嗯，”江澄認真點頭，“想。”
“你太矮了，我怕你吃太快，消化不良長不高。”
江澄：“……”
果然，她就不該抱有什麼浪漫的幻想。
“後來就成了習慣，”孟傅卿補充，“等你成了我的習慣。”
江澄靜靜望著眼前的男孩，仔細品味著他的話。
等她，成了他的習慣。
可培養他這份習慣的，何嘗不是她呢？
“孟傅卿，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孟傅卿笑笑，“你不是問過這個問題了？”
“在習慣中，你有沒有動過心？”江澄終於問出了憋在心裡這麼多年的問題。
他對她的喜歡，僅僅是那次賽車場的等候和守護嗎？
她不相信。
就算捂一塊石頭，三五年的時間，也能捂熱吧。
孟傅卿沉默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雲層漸漸消散，一輪紅日穿過隔閡，浪漫又溫吞地佔領著世界。
也佔領著互相暗戀的那段時日裡，不為人知的情愫。
“江澄，我從小就被父母拋棄了，我沒有體會過被保護的感受，更沒有嘗過被堅定選擇的滋味。”
他上前一步，雙手緊緊攥著江澄的肩膀，力氣大到要把她嵌進身體裡。
“但是江澄，我可以肯定的是。”
“你跟在我身後的那段時日，我無比渴望每一天，都過得漫長。”
“這算是……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