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滅絕師太向宋遠橋叫道:“宋大俠,六大派中,只剩下貴我兩派了,老尼姑女流之輩,全仗宋大俠主持全域性。”宋遠橋道:“在下已和殷教主對過拳腳,未能取勝。師太劍法通神,定能制服這個小輩。”滅絕師太冷笑一聲,拔出背上倚天劍,緩步走出。

武當派中二俠俞蓮舟一直注視著張無忌的動靜,對他武功之奇,深自駭異,這時暗想:“滅絕師太劍法雖精,未必及得上崑崙、華山四大高手的聯手出戰,倘若她再失利,武當派又制服不了他,六大派可栽到家了,我先得試一試他的虛實。”當下快步搶入場中,說道:“師太,讓我們師兄弟五人先較量一下這少年的功力,師太最後必可一戰而勝。”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明白,武當派向以內力悠長見稱,自宋遠橋以至莫聲谷,五人一個個的跟張無忌輪流纏戰下去,縱然不勝,料想世間任何高手,也決不能連鬥武當五俠而不累得筋疲力竭,那時以強弩之末而當滅絕師太凌厲無倫的劍術,峨嵋派自非一戰而勝不可。

滅絕師太明白他的用意,心想:“我峨嵋派何必領你武當派這個情?那時便算勝了,也是極不光彩。難道峨嵋掌門能撿這種便宜,如此對付一個後生小輩?”她自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雖見張無忌武功了得,但想都是各派與鬥之人太過膿包所致,那日這小子輕功雖好,內力雖奇,但武功招式總依葫蘆畫瓢,又有甚麼作為?當下衣袖一拂,說道:“俞二俠請回!老尼倚天劍出手,不能平白插回劍鞘!”她雖已四十出頭,但容貌甚美,看上去比丁敏君還要年輕幾分,但頗有威嚴,自稱老尼,雖覺怪異,但大家也勉強能接受。

俞蓮舟聽她如此說,只得抱拳道:“是!”退了下去。

滅絕師太橫劍當胸,劍頭斜向上指,走向張無忌身前。明教教眾喪生在她這倚天劍下的不計其數,這時場畔教眾見她出來,無不目毗欲裂,大聲鼓譟起來。滅絕師太冷笑道:“‘吵甚麼?待我料理了這小子,一個個來收拾你們,嫌死得不夠快麼?”

殷天正知她這柄倚天劍極是難當,本教不少好手都是未經一合,便即兵刃被她削斷,死於劍底,問道:“朱少俠,你用甚麼兵刃?”張無忌道:“我沒兵刃。老爺子,你說,怎生對付她的寶劍才好?”倚天劍無堅不摧,他親眼見過,思之不寒而慄,心中可真沒了主意。

殷天正從身旁包袱中取出一口長劍,說道:“這柄白虹劍送了給你,這劍雖不如老賊尼的倚天劍有名,但也是江湖上罕見的利器。”說著伸指在劍刃上一彈,那劍陡地彎了過來,隨即彈直,嗡嗡作響,聲音清越。張無忌恭恭敬敬的接過,說道:“多謝老爺子。”殷天正道:“這劍隨我時日已久,近十餘年來卻從未用過。徒仗兵器之利取勝,嘿嘿,算甚麼英雄好漢?今日得見它飲老賊尼頸中鮮血,老夫死亦無恨。”

張無忌不答,心想:“我決不能傷了這位師太。”提起白虹劍,轉過身來,走上幾步,劍尖向下,雙手抱著劍柄,向滅絕師太道:“晚輩劍法平庸之極,決非師太對手,實不敢和前輩放對。前輩明知是被朝廷利用,何不高抬貴手,化干戈為玉帛,共抗暴元,還天下人一個太平呢?”

滅絕師太那張精緻的臉冷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一接近這小子身邊,體內峨眉九陽真氣就不住的跳動,引得她的心裡也像有個小鹿在亂撞,古井心微瀾最是銷魂,不由得臉上現出一絲紅暈,冷著臉強作鎮定。心想這小子一定是上天派來打擾我清修的魔障,再見他幾次,自己苦修多年的道心說不定就破了,今天說什麼也要把他除掉。於是冷冷的道:“廢話少說,滅絕師太下手決不饒人。你勝得我手中長劍,那時再來任性妄為不遲。”明教銳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行旗下的教眾被她屠戮甚多,紛紛鼓譟,叫道:“老賊尼。有本事就跟朱少俠肉掌過招。”“你劍法有甚麼了不起,徒然仗著一把利劍而已。”“朱少俠的劍法比你高得多了,你去換一把平常長劍,若能在朱少俠手下走得了三招,算你峨嵋派高明。”“甚麼三招?簡直一招半式也擋不住。”

滅絕師太神色木然,對這些相激的言語全然不理,朗聲道:“進招罷!”

張無忌沒練過劍法,這時突然要他進手遞招,頗感手足無措,想起適才所見何太沖的兩儀劍法招數頗為精妙,當下斜斜刺出一劍。

滅絕師太微覺詫異,道:“崑崙派的‘峭壁斷雲’!”倚天劍微側,第一招便即搶攻,竟不擋格對方來招,劍尖直刺他丹田要穴,出手之凌厲猛悍,直是匪夷所思。

張無忌一驚,滑步相避,驀地裡滅絕師太長劍疾閃,劍尖已指到了咽喉。

張無忌大驚,急忙臥倒打個滾,待要站起,突覺後頸中涼風颯然,心知不妙,右足腳尖一撐,身子斜飛出去。這一下是從絕不可能的局勢下逃得性命。旁觀眾人待要喝彩,卻見滅絕師太飄身而上,半空中舉劍上挑,不等他落地,劍光已封住了他身週數尺之地。張無忌身在半空,無法避讓,在滅絕師太寶劍橫掃之下,只要身子再沉尺許,立時雙足齊斷,若然沉下三尺,則是齊腰斬為兩截。

這當兒真是驚險萬分,他不加思索的長劍指出,白虹劍的劍尖點在倚天劍尖之上,只見白虹劍一彎,嗒的一聲輕響,劍身彈起,他已借力重行高躍。

滅絕師太縱前搶攻,颼颼颼連刺三劍,到第三劍上時張無忌身又下沉,只得揮劍擋格,叮的一聲,手中白虹劍已只剩下半截。他右掌順手拍出,斜過來擊向滅絕師太頭頂。滅絕師太揮劍斜撩,削他手腕。張無忌瞧得奇準,伸指在倚天劍的刃面無鋒之處一彈,身子倒飛了出去。滅絕師太手臂痠麻,虎口劇痛,長劍被他一彈之下幾欲脫手飛出,心頭大震。只見張無忌落在兩丈之外,手持半截短劍,呆呆發怔。

這幾下交手,當真是兔起鶻落,迅捷無倫,一剎那之間,滅絕師大連攻了八下快招,招招是致命的凌厲毒著。張無忌在劣勢之下一一化解,連續八次的死中求活、連續八次的死裡逃生。攻是攻得精巧無比,避也避得詭異之極。在這一瞬時刻之中,人人的心都似要從胸腔中跳了出來。實不能信這幾下竟是人力之所能,攻如天神行法,閃似鬼魅變形,就像雷震電掣,雖然過去已久,兀自餘威迫人。

隔了良久,震天價的彩聲才不約而同的響了出來。

適才這八下快攻、八下急避,張無忌全是處於捱打的局面,手中長劍又被削斷,顯然已居下風,但滅絕師太的倚天劍被他手指一彈,登時半身痠麻。

張無忌吃虧在少了對敵的閱歷,若在此時乘勢反擊,已然勝了。滅絕師太心中自是有數,不由得暗自駭異,說道:“你去換過一件兵刃,再來鬥過。”

張無忌向手中斷劍望了一眼,心想:“外公贈給我的一柄寶劍,給我一出手就毀了,實是對不起他老人家。還有甚麼寶刀利刃,能擋得住倚天劍的一擊?”正自沉吟,只聽得周顛大聲道:“我有一柄寶刀,你拿去跟老賊尼鬥一鬥。你來拿罷!”張無忌道:“倚天劍太過鋒銳,只怕徒然又損了前輩的寶刀。”周顛道:“損了便損了。你打她不過,我們個個送命歸天,還保得了寶刀麼?”張無忌一想不錯,過去接了寶刀。

楊逍低聲道:“張公子,你須得跟她搶攻,可不能再捱打。”張無忌聽他叫自己為“張公子”,微微一怔,隨即省悟,楊不悔既已認出自己,自然跟她爹爹說了,當下道:“多承前輩指教。”韋一笑低聲道:“施展輕功,半步也不可停留。”張無忌大喜,又道:“多謝前輩指點。”光明使者楊逍、青翼幅王韋一笑兩人武功深厚,均可和滅絕師太一斗,未必便輸於她,只恨受了圓真的暗算,重傷之後,一身本事半點施不出來,但眼光尚在,兩人各自指點了一個關鍵所在,正是對付滅絕師太寶劍快招的重要訣竅。

張無忌提刀在手,覺得這柄刀重約四十餘斤,但見青光閃爍,背厚刃薄,刃鋒上刻有古樸花紋,顯是一件歷時已久的珍品,心想毀了白虹劍雖然可惜,終是外公已經給了我的兵刃,這把寶刀卻是周顛之物,可不能再在自己手中給毀了,回過身來,說道:“師太,晚輩進招了!”展開輕功,如一溜煙般繞到了滅絕師太身後,不待她回身,左一閃,右一趨,正轉一圈,反轉一圈,刷刷兩刀砍出。

滅絕師太橫劍一封,正要遞劍出招,張無忌早已轉得不知去向。他在未練乾坤大挪移法之時,輕功已比滅絕師大為高,這時越奔越快,如風如火,似雷似電,連韋一笑素以輕功睥睨群雄,也自暗暗駭異。但見他四下轉動,迫近身去便是一刀,招術未老,已然避開。這一次攻守異勢,滅絕師太竟無反擊一劍之機,只是張無忌礙於倚天劍的鋒銳,卻也不敢過分逼近。他奔到數十個圈子後,體內九陽真氣轉旺,更似足不點地的凌空飛行一般。

峨嵋群弟子眼見不對,如此纏鬥下去,師父定要吃虧。靜玄叫道:“今日咱們是剿滅魔教,可不是比武爭勝。眾位師妹師弟,大夥兒齊上,攔住這小子,教他不得取巧,乖乖的跟師父較量真實本領。”說著提劍躍出。峨嵋派男女弟子立時湧上,手執兵刃,佔住了八面方位。周芷若站在西南角上。

丁敏君冷笑道:“周師妹,攔不攔在你,讓不讓也在你。”周芷若又氣又羞,說道:“你單是提我幹甚麼?”

便在此時,張無忌已衝到了跟前,丁敏君嗤的一劍刺出。張無忌左手一伸,挾手將她長劍奪過,順手便向滅絕師太擲去。滅絕師太揮劍將來劍斬為兩截,但張無忌這一擲之力強勁之極,來劍雖斷,勁力仍將她手腕震得隱隱發麻。張無忌更不停留,左手隨伸隨奪、隨奪隨擲。峨嵋群弟子此次來西域的無一不是派中高手,但一遇到他伸手奪劍,竟沒絲毫閃避餘地,給他手到拿來,數十柄長劍飛舞空際,白光閃閃,連續不斷的向滅絕師太飛去。

滅絕師太臉如嚴霜,將來劍一一削斷,削到後來,右臂大是痠痛,當即劍交左手。她左手使劍的本事和右手無甚分別,但見半空中斷劍飛舞,有的旁擊向外,兀自勁力奇大,圍觀的眾人紛紛後退。片刻之間,峨嵋群弟子個個空手,只周芷若手中長劍沒有被奪。

在張無忌是報她適才指點之德,豈知這麼一來,卻把她顯得十分突出。

她早知不妥,搶上去想攻擊數招,但張無忌身法實在太快,何況是故意避開了她,不近她身子五尺之內。周芷若雙頰暈紅,一時手足無措。丁敏君冷笑道:“周師妹,他果然待你與眾不同。”

這時張無忌雖受峨嵋群弟子之阻,但穿來插去,將眾人視如無物,刀刀往滅絕師太要害招呼。滅絕師太已身處只有捱打、無法反擊的局面,心中暗暗焦急,丁敏君的言語卻一聲聲傳入耳中:“你眼看師父受這小子急攻,怎地不上前相助?你手中有劍,卻站著不動,只怕你在盼望這小子打勝師父呢。”滅絕師太心念一動:“何以這小子偏偏留下芷若的兵刃不奪,莫非兩人當真暗中勾結?我一試便知!”朗聲喝道:“芷若,你敢欺師滅祖麼?”

挺劍疾向周芷若當胸刺去。

周芷若大驚,不敢舉劍擋架,叫道:“師父,我……”她這“我”字剛出口,滅絕師大的長劍已刺到她胸口。

張無忌也不知滅絕師太這一劍是否只在試探真有情弊,但他親眼見過滅絕師太擊死紀曉芙的狠辣,知道此人誅殺徒兒,絕不容情,當下不及細想,縱身躍上,一把抱起周芷若,飛出丈許。

滅絕師太好容易反賓為主,長劍顫動,直刺他後心。張無忌內力雖強,卻未當真練過輕功,不能如韋一笑那麼手中抱了人、腳下仍然絲毫不慢,聽到背後風聲,只得回刀揮出,噹的一響,手中寶刀又斷去了半截。滅絕師太的長劍跟著刺到,張無忌反手運勁,擲出半截寶刀,這一下使上了九成力。

滅絕師太登時氣息一窒,不敢舉劍撩削,伏地閃避。半截寶刀從她頭頂掠過,勁風只颳得她滿臉生疼。張無忌眼見有機可乘,不及放下週芷若,隨即搶身而進,右手前探,揮掌拍出。滅絕師太右膝跪地,舉劍削他手腕,但與張無忌幾乎貼面靠近,感覺體內峨眉九陽真氣竟不聽排程,觀戰眾人不解為何滅絕師太這一劍突然軟綿綿的,張無忌趁機變拍為拿,反手勾處,已將倚天劍輕輕巧巧的奪了過來。

這般於一剎那間化剛為柔的急劇轉折,已屬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第七層神功,滅絕師太武功雖高,但於對方九陽真氣剛猛掌力襲體之際,感覺再也控不住自己峨眉九陽真氣親近張無忌的波動,突然有種想縱體入君懷的衝動,是以再也難去拆解他轉折輕柔的擒拿手法。滅絕師太的峨眉九陽真氣如小溪,張無忌的九陽神功如大海,百川歸海,道法自然,自非人力能輕易相抗衡,若不是她苦修多年,剛才恐已失態。

張無忌不知滅絕師太為何突然出招變慢,但對滅絕師太這般大敵,實是戒懼極深,絲毫不敢怠忽,以倚天劍指住她咽喉,生怕她又有奇招使出,慢慢的退開兩步。

周芷若身子一掙,道:“快放下我!”張無忌驚道:“呀,是!”滿臉脹得通紅,忙將她放下,鼻中聞到一陣淡淡幽香,只覺頭上柔絲在自己左頰拂過,不禁斜望了她一眼,只見她俏臉生暈,又羞又窘,雖是神色恐懼,眼光中卻流露出歡喜之意。

滅絕師太緩緩站直身子,一言不發,瞧瞧周芷若,又瞧瞧張無忌,不知為何竟生出深深的妒忌,剛才有些紅暈的臉色越來越青。

張無忌倒轉劍柄,向周芷若道:“周姑娘,貴派的寶劍,請你轉交尊師。”

周芷若望向師父,只見她神色漠然,既非許可,亦非不準,她雖有心機,但畢竟年紀太小,閱歷不深,一剎那間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今日局面已然尷尬無比,無忌哥哥如此待我,雖然我和他早已相識相知,但師父必當我和他私有情弊,從此我便成了峨嵋派的棄徒,成為武林中所不齒的叛逆。大地茫茫,教我到何處去覓歸宿之地?無忌哥哥待我不錯,但我決不是存心為了他而背叛“師門。”忽聽得滅絕師太厲聲喝道:“芷若,一劍將他殺了!”

當年周芷若跟張三丰前赴武當山,張三丰以武當山上並無女子,一切諸多不便,當下揮函轉介,投入滅絕師太門下。她天資甚是聰穎,又以自幼慘遭父母雙亡的大變,刻苦學藝,進步神速,深得師父鍾愛。這七年多日之中,師父的一言一動,於她便如是天經地義一般,心中從未生過半點違拗的念頭,這時聽到師父驀地一聲大喝,倉卒間無暇細想,順手接過倚天劍,手起劍出,便向張無忌胸口刺了過去。

顛毫之間,張無忌勉力將神功流轉到極致,施展大挪移至周芷若身後,險之又險的避過倚天劍,猿臂輕舒,又把周芷若抱在懷裡。周芷若本已意亂情迷,心神疲憊之極,又聞著他濃厚的陽剛氣息,登時暈了過去。張無忌卻驚出了一身冷汗,其實他在聽到滅絕厲喝之際,腦中電閃記起原時空中就是這一刻被周芷若情迷重創,雖然不信她竟會向自己下手,但他怕時空管理局的那群忙人出來搗亂,忙中偷閒關鍵時刻胡亂糾正一番。是以才憑藉絕世身法躲過了這必殺一劍,但仍是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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