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其實有點說不清自已現在對於過生日的看法到底是什麼。似乎前十八年的生日從來不是為自已而過，是母親為了讓父親回家的藉口，是父親多看自已一眼的機會，沒有什麼快樂可言，更何提幸福。
但沈耀也有過一次滿意的生日，他跟李燃在青北一起過了十九歲的生日。
跟李燃分手來到美國，沈耀本就性格冷淡，所以從不熱衷於任何人際關係，也就導致了新認識的算不上朋友，朋友也不知道自已的生日。
沈耀從來沒對二十三歲的生日抱有什麼幻想，但沈耀在早晨睜開眼洗漱完開啟門的瞬間，就收到了來自同住這間房子裡另外三人的生日祝福，讓沈耀一時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哥哥，亮亮給你選了個超級大的蛋糕。”沈亮的聲音響起，小朋友邊說話還邊用手比劃著蛋糕的大小。
沈耀聽到後也不由得笑出了聲，彎下腰將沈亮抱起，嘴上還說“哥哥，你快去看看大不大。”
其實蔣夢瑤蔣女士是準備在晚餐的時候給沈耀過生日的，一貫注重禮儀的蔣女士總感覺晚上顯得更為正式些。
奈何李燃從來到家裡住下的第二天開始就央求著蔣女士把給沈耀準備的生日餐挪到中午，說自已準備生日那天晚上帶沈耀出去。
年輕人總有些自已的想法，也該有些自已的空間，蔣夢瑤也只能嗔怪一聲，但還是答應了李燃的要求。
沈耀一上午都在被沈亮纏著，明明是哥哥過生日，可小傢伙卻顯得更興奮些。午餐自然只能是由李燃幫著蔣夢瑤完成的了，一大桌的正宗中餐。
胃裡的饞蟲早已被勾了出來，但沈耀還是保持著基本的禮貌，教養。
生日蛋糕被插上了蠟燭，即使關上了燈卻依舊明亮的室內，可沈耀就是覺得比晚上過生日開心多了。
沈亮小手拉著沈耀的衣角，似是催他快許願，眼睛早就盯著蛋糕移不開了。
沈耀心下一笑，抬頭看到對面坐著的母親和李燃期待的眼神，閉上了雙眼，合上雙手乖乖許願。
蠟燭的火光滅下，響起的是耳邊傳來的生日快樂，沈耀感覺此刻自已的幸福值已經無限接近於滿分。
幸福很簡單，但又很難。
吃過飯後沈耀陪著沈亮窩在沙發上看著動畫片，李燃卻不知道上上下地在收拾著些什麼。不過既然李燃有心想給自已準備驚喜，沈耀也樂得享受。
華盛頓的天比北京黑得還要早些，眼看屋外日光已被夜色掩蓋，李燃跑到沈耀身邊將他叫起，半推著沈耀回到房間讓他換身出門的衣服。
“一定要穿厚一些。”李燃又補充道。
直到被李燃拉著坐上了不知何時停在自家門口的越野，同坐在駕駛座上的本地人打過招呼後，沈耀才突然明白了李燃要帶自已去幹什麼。
坐在駕駛位的男人叫塔姆，是李燃一早就拜託蔣夢瑤幫忙聯絡的極光獵人。
見上車的是兩位東方面孔，塔姆選擇用英語開啟了對話。先是同李燃打了個招呼，頗有一點網友見面的感覺。後又在自我介紹完對著沈耀吐槽，
”這位先生前段時間每天都要問好幾次今晚有沒有可能出現極光。不過你們很幸運，數值顯示今晚大機率能看到極光。”塔姆說。
雖說現在還處於秋季，但阿拉斯加州夜晚的溫度降低得有些過分，風吹過僅有的裸露在外的面板，涼意還是傳到了心底。
塔姆行車駛到此處，看了下車上的各種觀測裝備對著二人說在這裡應該可以看到，三人便停下車等待了起來。眼看時間馬上就要過去兩個小時了，天空中卻似乎依舊毫無動靜。
李燃似乎有些洩氣，沈耀正想要不要開口安慰下，畢竟自已對極光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執念。
準備側身子開口時，耳邊傳來了塔姆的聲音：“沈，你看極光！”
這是沈耀第一次看到極光，原本下車後天空中的璀璨星河就足以讓沈耀震撼了，所以他並沒有覺得今晚看不到極光有什麼遺憾的。
在極光出現後，星河竟顯得黯然失色了許多。曲折蜿蜒的紋路在天空中來回盤繞了幾個來回，華麗的淺藍色光幕橫過天空，飄帶跳躍著充滿了整個天空。
沈耀有些看呆了。
李燃走上前來和沈耀並肩，接著便伸手握住了沈耀的一隻手，沈耀轉頭看見了李燃仰望夜空的側臉。
半晌，李燃低下頭看向了左手中握著的手錶。錶盤上的數字已跳到二十三點五十九分，李燃轉過身子，目光與沈耀對上。
“你看，老天也在為你慶生。二十三歲的沈耀會帶著這份幸運一直幸福下去。”
“生日快樂，耀耀。”
李燃看過來的目光直白又熱烈，眼底濃厚的情誼沒有一絲一毫的掩飾，似是比漫天星河更加璀璨。
沈耀邁上前一步，恆星穿過漫長的億萬光年在這裡與極光相遇，滿腔洶湧的愛意不再被沈耀隱藏。
雖轉瞬即逝，但李燃還是感受到了剛剛唇上傳來的溫熱觸感。
錶盤上的數字又跳動了一下。
“李燃，生日快樂。”
沈耀眼底波光微轉，眸中盛滿了笑意。
……
李燃在青北讀研二的這年，拼命爭取到了去斯坦福的交流機會，因為大小姐在國內的課程已圓滿完成，要回斯坦福繼續完成剩下的部分，並準備博士畢業的相關事宜。
直到課程開始的前兩天，沈耀才在沈亮的依依不捨中拉著李燃回到了舊金山。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有些快了，明明也就才剛剛開學幾個星期，雖說舊金山的冬天不是很冷，但兩個具有東方血脈的兩人頂不住，尤其是沈耀。
這不，厚重的棉服就已經被李燃盯著穿到了沈耀的身上。
心理學本就學科多，沈耀這學期比起上學期更加忙碌。沈耀已經慢慢停了藥，沒有了藥物的影響，原本臉上還有些肉的人現在身子顯得越發單薄了。
沈耀倒是對自已終於不會因為吃藥發胖的身材滿意極了，但是另一人就明顯不同了。
李燃每天都在琢磨著做些什麼讓小少爺能多吃幾口，然後看著沈耀的課表準時準點來教學樓接人下課，直到盯著人吃完飯後才肯回自已宿舍。
空中飄著雪花，小小的白羽毛，又像是吹落的梨花瓣，看樣子下了有一會了，地上已有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李燃走過熟悉的小路，站在熟悉的落葉樹下等待著樓上的人下課。沈耀走出教學樓時入眼的便是對面樹下高大清瘦的少年，雪花悄然落到少年的肩頭，抬頭一瞬，少年眼眸輕啟，笑容便露了出來。
沈耀迎著風雪往前走，路過少年時牽住了對方的手。
“走吧，男朋友。”
風繼續吹著，雪輕盈地從天空飄落，在空氣中沉沉浮浮。倒也不是很冷，地上的雪踩上去鬆軟而踏實，印下一個又一個腳印，走在前面的人嘴裡還不停說著話。
“一會去超市買點牛肉怎麼樣?好久沒吃牛肉了。葛奶奶燉的牛肉特別好吃，你有沒有學會啊?”
要不再炒點青菜，你最近好像有點上火……”
沈耀見身後人一直沒有回話，回頭望了過去，還晃動了下牽著對方的手。李燃看著眼前活潑了許多的沈耀，感受到胳膊上傳來的晃動，才回過神來回了聲好。
並肩一起走在去往超市的街道上，手心裡的溫度不斷傳來，李燃像是才突然反應過來一般停在了原地。
“不是！你剛才在教學樓那叫我什麼？！”
沈耀分給了身邊人一個眼神，自顧自地向前走著，輕飄飄地開口道：“怎麼?沒聽見?沒聽見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怕找不到……”
話還沒說完，李燃便火急火燎地打斷了沈耀，嘴上討好地直說聽到了聽到了。
在走了幾步後，又向著沈耀軟聲道:“耀耀……能不能再喊一次啊？”
沈耀送給李燃一個眼刀，鬆開了牽著李燃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耀耀……”
李燃也只能識趣快步跟上沈耀，在並肩的一瞬又牽起了身旁人的手。
雪地上留下了緊緊挨著的兩串腳印，大雪紛飛裡卻有著任何事物都無可比擬的暖意。
沈耀回握住了李燃的手。
沈耀覺得李燃有些奇怪，從昨天晚上開始。
沈耀吃到了心心念唸的牛腩，雖然李燃的手藝比不上葛奶奶，但也算做得很好吃了。
一起收拾完了餐具，沈耀又被拉著窩在沙發上看了一部電影，結束時時間已經快接近十一點，沈耀示意李燃快回自已的宿舍。
但在李燃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沈耀還是妥協了。李燃又說沙發太小了自已伸不開腿，上次睡得腰痠背痛的。眼神再次對上，沈耀再次妥協。
李燃躺在床上卻是有些真的失眠了，身後是躺著的沈耀，李燃後知後覺地拘謹了起來。李燃翻過了身，稍微撐起上半身，輕聲喚道：
“耀耀？沈耀？”
黑暗裡，沈耀默不作聲。
李燃又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下沈耀的後背，沈耀被戳得不耐煩了些，略帶怒意地開口道：“又怎麼了?你怎麼話這麼多？我困了，明天還上不上課啊！！”
李燃暗自好笑，黑暗中都能看到沈耀發紅的耳垂，他就不信此刻沈耀真能睡著。
“我就是……感覺有點不真實……”
沈耀翻過了身子面向李燃，就算在黑暗中李燃依舊能對上沈耀圓潤而明亮的眼睛。
“什麼不真實……什麼意思……”
“蔣阿姨同意我們在一起了，你也給了我男朋友的身份。你說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沈耀有些無奈，生生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衝動，顧及李燃的情緒還是啟聲道:“都是真的，李燃，這些都是真的。”
“李燃！你不是男小三，是我名正言順的男朋友。”
雖然依舊是聽起來冷淡毫無波瀾的聲音，但李燃還是從中咂摸出了些哄人的意味。
李燃此時感覺自已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雲朵上，要不自已現在怎麼會有些飄飄然。
“聽明白了就睡覺。”沈耀是真的有些困了，一向作息規律的小少爺根本無法同自已的生物鐘作對。
李燃聽見帶著睏意的聲音也當下就噤了聲，只是又暗戳戳地向著沈耀那邊挪了挪。
“幹什麼？”沈耀的聲音響起。
“抱著你睡覺。”
“嗯。”
得到同意後李燃連忙將沈耀攬進自已的懷裡，兩顆心跳即將超速的心臟靠在一起，沈耀動了動身子在李燃懷中找到了個舒服的位置。
李燃將唇離得沈耀極近，掃過了他的耳廓、他的髮際，最後印在了沈耀的額頭。
房間中的呼吸聲平穩下來，只剩下心跳的聲音伴隨著寧靜的夜。
……
第二天清晨被鬧鐘叫醒時天光已經大亮，沈耀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沉了。
李燃早已經晨跑完回來，現在正在廚房中做著早餐。煎蛋的香味飄了出來，沈耀感覺自已今天胃口應該會不錯。
吃完飯後李燃將剩下的食物封上保鮮膜放進冰箱，嘴裡還唸叨著明天早晨可以再熱一下。
沈耀聽到後不由得笑出了聲，半調笑地說著:“怎麼?你覺得你明天還能在我這吃早餐?”
果不其然，換來了李燃一臉佯裝委屈的表情。沈耀又不自覺地扯了下嘴角，隨即推著李燃出了門。
至於為什麼他倆不住在一起，沈耀怕李燃晚上胡鬧，他起不來床，沒有精氣神那還怎麼拿獎學金。
在李燃發來訊息表示中午可能沒法一起吃飯時，沈耀雖然表示理解，可心中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比早晨出門時更甚。
直到下午不來接自已下課的訊息被李燃發來時，沈耀才終於肯定了自已這種感覺不是空穴來風。
沈耀此時站在李燃發給他的地址，積攢了一天的疑惑與不解，沈耀只覺得此刻自已最後的耐心即將被消磨殆盡。
太陽已經落了，一片極美的明霞的餘光染紅了天。草坪上還有昨日落下未化的雪，更襯出天上的燦爛。斜下的餘暉透過柱間，襯托著逆光下的建築。
“沈耀。”
沈耀回過頭，沒先見到聲音的主人，倒是一捧包裝精緻的洋桔梗搶先撞進眼簾，鮮花特有的清香撲面而來，然後才被放下，李燃的臉花束後面露出。
沈耀感覺此刻心裡起了場海嘯，在這片廣場上無人可以知曉。
“送給你。”
“你這是……”沈耀有點懵。
李燃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
“他們說戀愛一定要從收到一束花和一段正式的告白開始。”
“我原本想早上就送你的，但是花店今天下午才營業，他家的白色洋桔梗最襯你，我就只能拖到現在了。”
“沈耀，我喜歡你。”
“我不想和你稀裡糊塗地開始，我想告訴你，不管怎樣的你，我都喜歡。喜歡你是我高三就開始的事情，現在邁入新的階段，我依舊喜歡你。而我也願意用此後的所有時間來證明我對你的愛。”
“沈耀，請問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嗎?”
沈耀感覺胸腔中那顆脆弱的心臟此時跳得無比歡快，像是下一秒就要炸了，世界似乎再也看不見其他的東西，只剩下眼前一人。
沈耀看了李燃幾秒，帶著笑意的眼眸微閃，忽然笑開了，啟聲道：“謝謝你，我的太陽。”
沈耀的話音剛落，李燃便傾身吻住了他，盛了滿腔的溫柔繾綣。
吻上的那一瞬，天地間的風好似靜止了，身邊也已被冷卻，沈耀像是失去了五感，除了唇上的觸感，什麼也感受不到。
“沈耀，我愛你。”
“嗯……”
李燃將沈耀擁入臂彎，少年剛說出口的愛意再一次被吞下。
一吻畢，李燃從口袋中拿出一顆糖，“吃糖嗎？”
沈耀看著那顆跟第一次李燃跟他搭話時一模一樣的糖，笑著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過他還是伸手接過，拆開，包裝裡不是一顆糖，而是一枚戒指。
沈耀抬起頭看著李燃，李燃的眼裡只有他，“嗯，這次的糖是給大孩子的。”
夕陽透過鐵窗灑在少年們的身上，暮色溫柔包裹著璀璨蔓延。晚霞與鮮花共繪浪漫，人間皆是浪漫。
這座逆光中見證過美國曆史的建築，此刻正見證著來自遙遠東方的少年間的洶湧愛意。
熱烈，明媚的愛情會流轉在歷史的長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