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完全不演了,言辭間的兇悍霸道顯露無疑。

仿若就算宴清黎開玩笑說她想皈依慈安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寺拆了。

這人的臉明明還是慈言小師父青澀稚嫩的臉,但一眼看去,絕不會再認錯。

“霍大人,您不裝了?”宴清黎歪了下腦袋,面上帶著淺淺的戲謔。

霍縉眉目間的狠厲散去幾分,盯著她看了半晌,挑起長眉,卸下一身的氣勢,“你竟認出我了,何時認出的?”

宴清黎的手指蜷了下,面色不大自然,心中再一次慶幸有面紗的遮擋,“大人的手露了破綻。”

他手上的繭子很多,哪有僧人的手如他的這般。

還有,他手要比她的大上食指的一節,哪有不同的兩個人恰好擁有一樣大小的手。

再想到他昨日說的驚喜,她猜想,約莫就是他扮的了。

先前他輕鬆裝成孫六娘,現下扮成一個僧人,應也毫無壓力。

想著,再看過去,對方還在直直盯著她。

日光為他的半邊側臉蒙了一層金紗,柔化了他過於鋒利的五官。

光暈旋轉,恍若高高在上、悲憫眾人的神明。

而現在,這位神明的瞳孔中,只映著她,被驕燦圍繞。

宴清黎下意識避開視線,袖中手指握起。

只是認出他而已,他看起來未免太高興了。

霍縉將手伸至她眼下,左右轉著,似是在顯擺引誘,“你在意我?喜歡我的手?”

宴清黎推開他,“……大人想多了。”

霍縉哼笑,話中帶話一般,“那是你太沒有眼光。”

“是大人你太自戀了。”宴清黎抬眸掃他一眼,想著他離京辦事許多天,她問了句,“大人此行還算順利嗎?”

這話完全是脫口而出,說出之後,宴清黎恍然意識到,過於親近了。

不等她補救,就聽到霍縉輕嘆一聲,語氣嚴肅,“極為兇險,差一點兒命都沒了。”

宴清黎當即望過去。

霍縉則斂眸看過來,幽黑的眼眸載滿認真,“若非我手下留情,那匪徒的腦袋得搬家。”

宴清黎,“……呵呵,那可真是兇險。”

把他的話當真的她,也真是天真。

“還有更兇險,我們在林中過夜,有蛇想找我們打牙祭,結果掉進熱鍋裡,把自己煮熟了。”

霍縉說著的時候,觀察著宴清黎的神態。

她眼睫顫了下,似是有些懼和無語,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她還想聽更多,霍縉卻是不想再跟她多說。

把人嚇到了,心疼的還是自己。

抬手落在她的頭頂,輕輕拍了下,他轉而問道,“我不在的幾日,誰欺負你了?”

“嗯?”宴清黎收起心中微不可察的失望,從他手下移開腦袋,詢問望著他,“大人怎會想起問這個,誰能欺負的了我。”

霍縉並不相信,“飛鷹乙見了你之後,嚎叫了半宿,邊叫邊揮動半邊翅膀,總不會是你教的它。”

飛鷹乙經錢金調教之後,從未失控過。

他也並不認為它的行為是失控,而像在告訴他什麼,奈何他理解不了。

心中惦記著這事,回京後,霍縉讓其他人去宮中面見陛下,自己則簡單清洗了下身上的血腥氣,來了慈安寺。

他的視線落在宴清黎的面紗上,她今日一直戴著這東西。

“你何時喜歡戴面紗了?”

他佯裝要揭開,卻被宴清黎迅速躲過,一手還按住了。

霍縉眸色加深,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宴清黎還未意識到,自己無意識的動作已然暴露了自己想要隱藏的事情,“今日日頭好,我怕曬。”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她故意走向高牆邊的陰影處。

霍縉並未強硬摘下她的面紗,不急不緩跟在她身邊,語調漫不經心的,“莫忘了我是誰,我想知道的事情,你能瞞得住?”

宴清黎抿唇,“霍大人自然是厲害的,您去查吧,查到了您就知道了。”

霍縉一噎,快走兩步跟上,“真不告訴我?不想我幫你報仇?若是有人打了我,我必千百倍的還回去。”

宴清黎斂眸,碰了下紅腫的臉,“多謝大人的好意,但此事我會自己處理,不勞煩大人了。”

“那讓我看下你的傷。”霍縉拉住她,事情緣由他可暫時不在意,但傷情他要看。

宴清黎另外一隻手迅速捂住面紗。

先前程三公子要看,她可以毫無心理壓力地掀開。

霍縉說要看,她做不到坦然。

“不行。”她搖頭,費力掙開他,後退幾步。

對上男子暗沉下來的危險眼眸,她頓了下解釋,“已經上過藥,過兩日就好了。再說了,這於禮不合。”

霍縉氣笑了,“哪門子的禮,誰定的。”

宴清黎嘴巴動了動,說不出個所以然。

其實現下做好的選擇是,摘下面紗,把他嚇一跳,就像嚇程三公子那樣。

也許他看到之後,對自己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執著和在意就會散去。

手指已經捏住面紗的衣角,但就是使不上力氣。

“慈言小師父,你在那裡做什麼?”宴清黎突然朝著霍縉背後說道。

霍縉眸色瞬時凌厲,如冰刃般射過去,同時手指移向腰間藏著的匕首。

骨節繃緊又鬆開。

因為他身後沒人。

霍縉緩慢轉身,身邊的小丫頭已經噠噠跑遠了。

他竟是被她給詐了,好樣的。

男子仰頭,舌尖抵住銳齒,壓不住唇角上揚的弧度。

兩人其實已經走到了藏經閣附近,宴清黎沒跑多遠就看到了殿門,她沒有任何猶豫大步邁進。

往身後望一眼,青年並未追上來,她舒一口氣。

暫時可以放鬆下……

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中,帶著青澀真摯的笑,“施主,又見面了。”

宴清黎飛速按住自己的面紗,“我不要摘。”

慈言被她的這反應弄得有些懵,他後退兩步,手足無措,“施主,是小僧嚇到你了?”

“呃……”宴清黎的視線落在他光潔的腦袋上,試探著詢問,“慈言小師父?”

慈言雙手合十,對著她微微彎腰,目露關切,“正是小僧。”

她還以為是霍縉追來了。

宴清黎放下手臂,尷尬咬唇,同樣雙手合十回了禮,“抱歉小師父,我認錯人了……”

“無妨,寺中常有人將小僧認作他人。施主前來,是要抄錄經書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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