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黎不知道霍縉跟自己母親對上了,她全部注意投入到了佛經抄錄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放下毛筆,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吹乾墨跡。

看著紙上的清秀的字,心中安定寧靜。

她想,其實一直留在佛寺也不錯。

但再想想,若是皈依,許多佳餚不能再吃,漂亮衣服也不能多穿,更沒有閒銀買木頭做木雕……

還是算了,做個俗人挺好。

緩了會兒,宴清黎起身將新寫好的經書交予慈言,請他幫忙放置到格子中。

而她自己則走到書架旁邊,將抄錄的燒錄本放回。

這書架上擺放著許多先賢燒錄的經書,《法華經》、《金剛經》、《無量壽經》還有《圓覺經》。

這些經書宴清黎都看過,但是身處不同的地方,經歷不同的事情後再看的感悟是不一樣。

只是隨手拿起一本,開啟後,就沉浸在其中,眼睛都挪不動了。

霍縉來到的時候,正看到她虛倚在書架上,長睫斂下,映出小片認真溫靜。

淡粉色的裙角被廊中溜進的風吹起,彷彿下一刻就會將她帶走。

若這裡是他的地方,他是極樂意看到的。

但是在這裡,他就很想把這地方拆了。

霍縉目露譏誚不屑,左移一步,擋住風口,而後步步靠近。

但女子實在看的投入,都站到她面前了,她都未抬頭看他一眼。

倒是某個光頭小和尚,一直盯著他看,嘴巴張合試圖跟他說什麼。

眼見著他與宴清黎之間的距離很近了,他還想出聲,“阿彌陀佛,施主……”

霍縉未理會他,也未阻止他,雙眸低垂,直直看著比自己矮一頭的少女。

她終於聽到聲音,回神了。

漂亮的杏眼中滿是懵懂,反應了下,才循聲看過去,又彷彿突然注意到自己身前還有什麼東西。

下意識後退一步,抬眼望向他,眼底載著一瞬的驚懼。

看清他的臉之後,她眼中各種各樣的情緒褪去,只剩下無奈,“大人你在做什麼。”

霍縉愉悅笑開,“看不出來嗎,我在嚇你,並且成功了。”

宴清黎:“……”幼稚。

她將手中的燒錄本放回書架,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想到什麼,看看他,看向慈言小師父。

兩人真的是一模一樣的臉,一個有頭髮,一個沒有頭髮,全然不同的氣質。

“我們兄弟倆,你更喜歡哪個?”霍縉彷彿猜到她在想什麼,突然詢問。

宴清黎還未回答,慈言小師父先急急出聲了,“施主此話著實不妥,一則小僧沒有兄長,二則小僧是出家人,這樣的玩笑開不得。”

宴清黎沒忍住笑,揶揄瞄向霍縉,被拆臺嘍。

霍縉面上都是沒什麼尷尬,甚至坦然地撕掉偽裝,又一次問,“這樣呢,喜歡哪張臉?”

說實話,在他的臉出現的時候,宴清黎有被驚豔到。

輪廓分明,劍眉星目,尤其是這樣近距離地對上。

她的心跳在不自覺加快。

但是,宴清黎越是緊張,面容就越是鎮定,就越是理智。

她推開霍縉,“我哪張都不喜歡,大人,我要去尋找我母親還有我的丫鬟了,告辭。”

她在說什麼鬼話,這張臉明明就是按著她的喜好長的呀。

宴清黎在心中反駁自己,並未注意到霍縉因為聽到某兩個字霎時沉下來的臉色。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知道她在哪裡嗎?你去尋她,若是她也在尋你呢,你們豈不是永遠都碰不到。”

見宴清黎的腳步止住,他調整語氣繼續說道,“依我看,你就在這裡等,她若要尋你,定是需要把每個殿都找一圈,這裡應不會錯過。”

前提是,她相信他的話。

他方才告訴那位宴夫人,他在藏經閣見到了宴清黎。

若她信他來這裡尋人,那就能尋到。

若她不信,那他也沒辦法。

還有一種情況,是她不信,但為了尋宴清黎,便是僥倖也要過來檢視一番。

這位宴夫人會是哪種呢,霍縉眸底露出譏嘲。

宴清黎覺得他的話有道理。

她就算出去找人,其實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偌大的慈安寺,她第一次來,哪裡都不熟悉,若是誤入某些地方,冒犯了別人就不好了。

“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宴清黎以為他是帶自己能更容易看到人,也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未多想,跟著他走了。

被無視、留在身後的慈言小師父,舉起手又訕訕放下,“小僧,其實小僧可以幫忙尋人的。”

他的聲音不大,宴清黎沒有聽到。

霍縉聽到了,但那又如何。

獨處的機會怎能拱手讓人。

宴清黎跟著霍縉到了藏經閣的後院,四面都是高牆,牆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十八羅漢。

院中有五六棵欒樹,正是花開正盛的時候,一眼看起,金燦燦的,霎是好看。

層層金黃中還點綴著紅色的碩果,地面上也鋪了一層豔黃小花,叫人不忍心踩。

霍縉目不斜視,大步走過,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

宴清黎:“……”好吧,還是能踩的。

她儘量避開地面上的小花,艱難去到他的身邊,“大人,我們來這裡作甚?”

有高牆遮擋,牆外有人經過,根本看不到。

不僅是外面看不到裡面,裡面也看不到外面。

霍縉拍拍身邊,示意她一起坐下來。

宴清黎不明所以,先是照做,而後詢問看向他,然後呢?

只見青年直接在她身邊躺下,將他滿頭的長髮散在她的腿上,“原是有很多問題想問你,你的傷,你跟程家那小子……,但想想,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問題。”

“宴清黎,要加入錦衣衛嗎?”

“無人敢動錦衣衛,便是你爹也要忌憚三分。”

宴清黎,“我……”

“你不必急著回答我,慢慢想。”他說著,閉上了眼睛。

宴清黎順著他的話開始思索,待她再看過去的時候,男子已然睡著。

她在他眼前揮揮手,他都沒有反應。

她也突然意識到自己走不了了,因為男子的頭就頂著她的腿。

他對她可真是放心,就這般毫無防備。

宴清黎盯著他,周圍實在安靜,倒也真的認真思考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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