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震駭,刻薄。

黎影嚇了一跳,腳下踩到滑泥,一個趔趄,手裡的木棍瞬間被河水沖走。

那狗彷彿也跟著受到驚嚇。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搭在橋拱岩石的手被男人掰開,在拉扯上岸的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腳腕溜過,不知道是不是雜草,她發現,腳鏈似乎在脫開。

不知道哪來的慌張失措,她猛地彎腰,伸手朝河裡扎去,憑感覺一把捉住即將溜走的腳鏈,水流沖刷而過,根本看不清河底有什麼,鏈條從指尖不慎溜走,她身體更加往前,只想拼命抓住那條腳鏈。

她這種膽大,或許是來自於徐敬西的出現,心中毫無顧忌,只想把腳鏈抓回來。

徐敬西看她在河底著急緊張地往河裡走,特別有勁兒地脫離他的束縛,眼眸彷彿著了火,大手一把勾住她的腰身,強勢帶回。

“黎影,你能不能聽話。”

他發火了,那樣明顯,圈住她的手背根根血管盤錯,膨脹凸漲。男人看都沒看那條狗一眼,二話不說將泡在河裡的她抱上岸。

“徐先生。”司機忙慌忙張地過來,帶著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士,齊齊看著西服溼淋淋的徐先生。

司機心跳更加緊迫:“您要是出事該如何是好。”

那位高貴的徐先生一語不發,抱著懷裡的女人放在路邊的休息石凳。

她裙子以下溼噠噠,鞋子不穿,不知道蹭到哪,白皙的兩條腿不是泥,就是血。

真的,徐敬西覺得現在的她髒兮兮,一點不乾淨,像掉進泥裡出來的髒娃娃。

他蹲下來,拿開她溼漉漉的裙襬,檢查她腳上的血從哪裡來。

應該是被河底的雜物刮到,白白細細的玉足添了一道疤痕,滲著血,可憐兮兮。

她面板一向嫩得能掐出水,不傷才怪。

可她的目光始終留戀一隻落水狗。

徐敬西大手掰過她的臉蛋,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是下意識的冷漠,完全沒發現自己沒有同理心:“它死就死了。”

黎影手指揪緊,嘴唇哆嗦:“對不起。”

他一張臉寒氣逼人:“求我也沒用,不救。”

她有內疚,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樣一雙眼睛這時候一定烈火翻湧得嚇人,見過太多次。這回,令她聲音不受控的放低:“我…我知道,沒說要先生下河救小狗狗。”

他挑眉看她,“你在怕我死?”

黎影溫吞,“河水不乾淨,先生身份尊貴,不該冒險。”

這時候還懂想著他的危險,沒白養,徐敬西撩開她額角的溼發,額頭佈滿密密麻麻的細汗,估計自己都嚇死了,膽子還那麼大。

說她沒出息,她這回挺有出息。

徐敬西從司機手中接過乾淨的毛毯,緩緩披在她身上,取出柔紙巾擦拭她額頭的細汗,看著她發白的臉色,更來氣:“我養的女人尊貴,是可以隨隨便便下河的嗎,一條賤狗的命,你不嫌髒?”

那語氣一點不好,罵人的時候下顎的線條緊繃而凌厲。

卻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腳,用碘伏清理傷口,動作很輕,她受刺激,激得身體不受控一顫。

“嘶…”

男人低頸,吹了吹傷口,動作變得稍稍溫柔許多:“沒事了,我輕點。”

一邊溫柔地哄,一邊薄情地罵,也不知道高貴的太子爺心疼還是生氣。

邊上捧毛巾捧藥的司機默默別開臉,還好車後備箱有備醫用箱。

看著高貴的太子爺低下來的頭顱,看著他烏黑短梢的軟發,黎影顫著聲音:“你說過…犯天條都不會罵我,還可以…可以算數嗎?”

徐敬西稍抬眸看她,蹙眉:“我往常說一堆,只記得這句話?”

他字字清晰又字字兇人。

黎影低垂腦袋,不敢反駁,反正說什麼都要捱罵。

他給她的腳丫貼上創可貼,“別的呢,我讓你乖點,好好養著你供著你,你乖了嗎,天天找死。”

小姑娘眼眶隱忍的眼淚控制不住,一滴一滴掉落,她當然怕死啊,怎麼不怕了,她就一條命。

徐敬西又拿帕子給她擦手,翻看了眼破損的指甲,耐心給她沾滿泥的手指一根一根擦乾淨:“不知好歹,我養你乾乾淨淨,以後不允許。”

字字是命令。

黎影默默地掉眼淚,默默地點頭。

那顆眼淚滴到男人手背,他動作一頓,皺眉:“哭能哭溼三個枕頭,怎麼敢衝進河裡。”

她沒說話,沉默地看男人給她消毒,擦臉,擦手。做一半,擦得也沒辦法乾淨。

徐敬西拿起她另一邊手,卻發現她拳頭攥得緊緊,手心好似有把泥,瞧著,更髒了。

他蹙眉:“手張開,握泥巴做什麼。”

對著男人微垂的腦袋,黎影默默攤開。

男人盯看她的手心,赫然看見一條沾了泥的銅鈴腳鏈,表情逐漸陰沉,驟然扔開手裡的巾帕,冷漠扭頭,長腿一邁。

“陳榮,把她送回去,給我看好她。”

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的背影,長腿邁上茶樓的石階,應該很生氣。

司機陳榮懷裡一張毯子包裹小狗,輕輕跟上他,說:“好的徐先生,我剛剛給路過的人一點錢,把狗救上來了,您看…”

司機並未發現事情的嚴重性。

就那一秒。

徐敬西徒手拎起瑟瑟發抖的小狗脖子,一把丟進花圃叢裡,任由那狗摔在上面,汪汪地可憐叫。

單手抄兜,頭也不回,彷彿那是什麼骯髒不堪的東西,而不是生命。

小姑娘不說話,看了眼花圃裡的小狗狗,拎起自己的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跟在司機身後,上車回小洋樓。

一路靜默無言,也沒心情欣賞津市的街景。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小姑娘身上溼透,還有河泥帶上來的略微腥味,是該回去好好洗乾淨。

回到小洋樓,她一個人孤單上樓洗澡,將身體泡在浴缸,看著搭在陶瓷邊緣的腳丫,兩處紗布白的創可貼,他親手貼的。

直至天色昏暗,男人也沒回來。

黎影推開小窗戶,門口多了幾個黑西服的魁梧大漢,筆直地在樓下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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