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

“首領……”剔站在門口，房間裡面的狼首領背對著他坐在窗戶邊上的那個桌子前，他低著頭，像是在看著什麼東西，剔明白他已經知道自己來了，所以繼續向下說著，“您說的對，他們都有所行動了。”

剔發現狼首領的手在輕輕的擺動著，似乎在寫著什麼，他並沒有停下動作，依舊背對著剔：“小聰明耍完了？”

剔很清楚他在說自己，他並不否認，也不慌張，而是聳了聳肩淺淺的笑：“您總是那麼敏銳，所以我才曾經憧憬過您。”

“曾經？”狼首領停下了動作，他抬起了頭，可是卻沒有轉過身來，“從那一天…十多年前的那個時空裂縫開始，沒想到改變的不光是盤羊族，我早就該發現的，還有你啊…”

說到這裡，這個渾身散發著威嚴的氣息的狼才將他的身子轉了過來，他的手搭在椅背上，斜視著看著剔，目光中讀不出神情：“原先的剔呢？”

剔訕笑，他向屋內走去，坐在了狼首領後方的沙發上“或許我就是吧…只不過看開了很多……那個曾經的我不顧一切想要追逐的，守護的東西如今又落到了我的肩上。”

說到這裡，剔似乎想起了什麼悲傷的事情，以至於他的表情也隨之變得低沉“那個未來裡面的一群傻子們，在根本不可能翻身的絕境裡面的掙扎，我實在無法像旁觀者一樣去看待這件事……而且在未來…”

狼首領聽著，不過他這才發現，剔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那一頭長髮剪成了精幹的短髮，曾經的剔和他說過，哪怕是頭髮也會保留，因為這是他給予剔的血脈之禮，可如今的一刀兩斷，怕是早就下定了決心和過去作出告別一般。

“您很自私…您從來不肯對任何人託付您的內心，我曾經把這個視為您的強大……可是在那個未來，您失敗了，就連灰燼都找不到…”

剔平淡的語氣錘在狼首領的心頭，他不再是側著身子，而是徹底轉了過來，與剔面對著面。

剔的目光有些悲涼，可是他仍舊笑著，面對著他一直以來認可的父親“為什麼不說？而是在您發現了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才留下那該死的留言告訴我一切…為什麼不說？！那天殺的救世主的名號本就不是我的，而是你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就像是從現在開始想要宣洩一切心中的不滿，而狼首領也沒有打斷他，也沒有惱怒，他的臉上滿是平靜。

“你為什麼不說……說你在盤羊族開始就決心改變，說最後是你帶著那顆怪異的石頭離開了，說你是怎麼帶著你那被石頭的力量侵蝕的友人一步步回到你的那個密室，為他們打造冰封的棺槨留住他們的性命，又怎麼在裡面謀劃了那麼久的計劃……你說啊，你怎麼不說了？！”

“剔！”狼首領低呵一聲，他的目光變得銳利，“不要亂說…”

“放心吧首領…父親…”剔向後一仰，躺靠在沙發的背上，他抬起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指著心臟，“當年那個…被你拿走的東西，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你用它幹了什麼……或許曾經是不知道的，可是那個未來的我瘋魔一樣的求證，終於找到了答案。”

“人工的機械造物無法與自然融合，所以在那個未來哪怕是現在也好，他們都被自然所排斥，那個未來的我原以為這只是我們世界的規則而已…但是當我再往裡面深挖……從自稱是我的創造物的羊透過時空的隧道找到我的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機械只是偽裝真相的外殼，再往深處的這顆核心才是您想要隱藏的，也是一直以來囑託我不要受傷的原因。”

狼首領此時臉上已經陰沉下來，他似乎還沒意識到他竟將頭撇過了一邊，換做以往他決不會逃避“我…並不是……”

剔知道，此時他佔了上風，同時他也感嘆，這是面對他的父親，無論是未來還是現在以來，他的第一次上風，可是他並不為此感到驕傲，反倒是更加悲涼，因為這就說明目前他所知道的一切，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站起了身，一步步走上前去，面對他的父親他只是長嘆了一口氣“銀企圖掌握一切，她也只是想回到她的家，可她忽略了…對你來說，這是你的家……那個裂縫的出現不是偶然，常年鼓動著族群間的紛爭，她很清楚隔斷兩個世界的壁壘終將會崩潰，可是她算錯了，你也是有心的……派你去盤羊族的那段時間，那對夫婦對你的照顧是銀或者是整個狼族都不曾給過你的，你動搖了，並試圖真正的融入他們不是嗎……”

剔將手放在了狼首領桌子上的一個相框上，那裡面放著的是一張照片，站著兩個羊族的大人，兩個羊族的小孩，以及一位狼族…而狼族赫然可見，就是狼首領稍顯年輕時的樣子。

剔繼續說道“你早就開始違背銀的命令了吧…但是你清楚，你，包括你們一眾首領，哪怕一言一行還有性命都掌握在那個人手裡，可是當那個東西的出現，從裂縫中掉落的東西……它隔斷了一切的訊號，你很清楚這是你的轉機，你將一切告訴了你的友人並和他們一起籌劃…可是你忽略了那個東西，那個石頭的威力，當你發覺的時候，你的友人們也正在被它侵蝕。”

狼首領終於還是選擇了打斷剔開了口，可能這個話題對他來說，很沉重但是也必須由自己來講述“這些也是‘你’調查出來的？”

剔知道他說的是那個未來的自己，所以點了頭“嗯…但是很大一部分也是推測，‘我’所知道的，就是有關銀將您派去盤羊族，您遲遲不肯從盤羊族回來，在明確確認裂縫中有衍生物掉落的時候，銀無法聯絡您之類的……很多的細節藏在各種人各種事的記錄中，哈…也是多虧了那是個窮途末路的未來，所以我才能有大把的時間去翻閱這些資料並整理……瞞過那小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最後一句話極其的小聲，像是嘟囔著抱怨一樣。

狼首領嘆了一口氣…或者說，他長舒了一口氣，就像是卸下了多年以來的重擔，整個的身體都似乎放鬆了一般“我本就是目的不純的去到他們種族的，雖然自稱是旅人，可是他們仍有防備，畢竟白色的狼並不常見…而信羊羊他們接納了我，在村內的屋子是他們幫我爭取的，作為守村人的他們一家卻是生活在村子的邊緣，一開始我不以為意…著手準備著一切，還將那個屋子挖出了一個密室，用來做我的報告和研究……”

“你說得對，在這裡他們給了我在狼領時我不曾感受過的東西，還有隔壁的鄰居和那兩個小傢伙……可能我當初創造你，也是因為他們吧……這一切都快讓我忘了我是來做什麼的，直到那一天，一切和銀說的一樣，裂縫出現了，那個世界的東西跑了出來，來到了村子裡。”

狼首領用手捏在鼻根，他低垂的眸子中閃過的似乎是恨意，可轉瞬又消失不見“說是石頭也對…但是說是一個生命體也好，從黑色隕石掉落在盤羊族的那一刻，他們就被命運拴住了咽喉……你說的對也不對，從隕石掉落在盤羊族的那一刻，所有的族人都在劫難逃，而面對這種局面，不只是我…包括我前代的幾乎所有首領都很清楚。”

剔緊皺眉頭：“這也是銀的計算嗎……”

狼首領長舒一口氣：“她比你想象的還要瘋魔，也更加厲害……而反抗她的並不僅僅有我，他們…前代們也在其中，他們早就暗中與盤羊族的領導人進行了交流，可沒人知道具體的的事件會發生在什麼時候，就這樣一代又一代的……或許銀也不知道，所以她才會讓我們每一代都過去駐留一段時間……”

“屋子…並不是我的友人為我爭取的，那是前代們共同的居所，而位置也並不是胡亂的選擇的，哈…說來也是慶幸，銀所有的計劃恐怕就毀在她太過謹慎，沒有親自去確認盤羊族為何磁場與別處不同的原因吧，一股腦的只想擾亂這處的空間，卻從未在意過這裡有著什麼……或許對她來說，這個世界的一切秘密都不重要。”

狼首領說著，竟不自覺的嘲笑起來：“這才讓我…讓我們，能抓住她的命門，哪怕有一天窮途末路，也能與她談判。”

“是…什麼？她還能有命門？”剔有些吃驚，在聽完一系列的陳述之後，他才發覺自己的膚淺，一切都並沒有表面那麼簡單，不過好在他沒有堅定的對猜想下定論，不然說不準會作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她的族人…哦，換個說法吧，她真正的族人們所沉睡的地方。”狼首領勾起唇角，剔對他這個表情感到意外，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透過波長和各方面的研究，那深埋在地下的水晶散發著奇妙的力量……或許這就是那個世界的狼族為什麼強大的原因之一吧，她沒想到的是，苦心算計，目前已經變成廢土之地的地方，是她朝思暮想的族人的沉眠之地吧。”

剔似乎聽見了他父親的笑，充滿了譏諷的笑。

這是他不能理解的感情，可卻也是他見過的他的父親最真實的感情：“那父親您要做什麼…我是說現在，您真正的想法。”

狼首領停滯了半刻沒有說話，他按著桌子起身，眸中深邃不見喜怒：“既然她要她的世界回來，那我就毀掉那裡……你說的沒錯…最後是我拿走了那裡的東西，但是那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它早就融入大地，剩下的只有這個。”

狼首領從他側兜口袋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晶石，剔定睛，他很清楚這是什麼：“核心…”

那個未來的他的研究之中，他曾剖析過自己的構造，而所謂“核心”，正是像他如今應該是“心臟”那個部分所投入的東西。

這也是在未來中，狼首領留給未來的他的物品。

“它沒有力量…至少當初我們是這麼認為的，那不知代表著什麼的圖紋已經黯淡，可也並不完全沒有力量……”狼首領輕輕的攆著那顆晶石，“它曾經應該也承載著什麼可怕的東西，但如今那個東西已經跑出來了，作為一具空殼，它被我帶走了……而逐漸的我發現，它並不是一具簡單的空殼，它聯絡著一個靈魂……只不過靈魂的主人並沒有發現…”

“……靈魂…”剔的眸子突然瞪大，作為科學家，他瞬間就能在腦海中形成假說…

未來的他有研究過這些晶石，它原本應當是一個完整的整體，可卻被狼首領敲成了許許多多的細小的碎片，就像現在這樣。

而晶石本身散發著一種奇怪的波動，就像是藕斷絲連的聯絡著什麼…從科學的角度上，晶石並不能給機械提供動能，可根據狼首領留給剔的實驗報告，他做到了…他成功的製造了第一個和他一樣擁有完全意識的自主機器人——佈雷。

而後，未來的他也將這些碎片投入給了機械羊部隊之中，但結果並不理想…或許是實驗過程中就並沒有用晶石與他們接觸的原因，晶石投入的一瞬間機械體就被反噬瓦解…

剔見過這種狀態——與未來的他與0626在實驗中，他偶然得出的有關機械無法與自然融合的結論一模一樣。

『晶石的力量來源於自然！』未來的他曾不禁這麼想。

而如今再聽到他的父親如此的回答，他心中也有了猜想：“是…奇力石…”

那個記錄在歷史中的故事，那些孩子們的冒險…黑暗能量所爭奪的東西。

如果說奇力石中有牽掛著的靈魂的話，那無疑是奇力石的真正擁有者的…可如今奇力石已經破碎，那靈魂的主人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

『不…最主要的是……』

剔緊皺眉頭的想。

『我…真的是“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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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離開了那個房間，他很清楚瘋魔的不止是銀，還有他的父親，可能他的靈魂自始至終都留在那個村落從未離開，哪怕是自己的誕生也好，都有著那裡的影子。

他回頭看了一下緊閉的房門，而後就匆匆離開。

房間內，狼首領聽著那漸行漸遠的腳步，他一直凝視著門口，像是在等誰把那門再次開啟，可卻沒有人的到訪…

他將晶石攆起：“救世主嗎…不，從始至終我都只是為了自己。”

那晶石被他放在嘴邊，他竟對著它低語：“我答應過你的，所有人的計劃都偏離了他們的軌道，現在，到你答應我的事了…”

而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那巨大的木枷開始發出怪異的咯吱聲，誰都沒有察覺到，從中走出的那個少年，他眼神堅定，周身也圍繞起了奇特的力量…

像是凌厲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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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羊羊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灰太狼見狀趕忙問道：“發生什麼了？”

少年沒有立馬作答，而是朝著某個方向看去：“……怎麼會…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