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斜雨之中，一群人面面相覷的站著，誰也沒有主動退讓。
“家人們，嗯……突然開直播你們不高興嘛？”要不說是網紅，問題沒解決，首先想到的就是開個直播，給劇組加壓力，“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啊、”
“這樣的天氣還要參與拍攝，恐怕這週迴去給你們直播不了了。”
“是呀，大家評評理嘛，有這樣拍攝的麼？演員都不是人麼？”
突然一嗓帶著排雲破風之勢，從訓練的戲臺上直撲向這邊剛才開啟直播的網紅：“那怎麼？我們就不是人了？”
陳梨安也沒想到李染染的脾氣居然比自己還要暴躁幾分，而且思路竟然如此清晰！自己還在思考突破口的時候，後者竟然已經一嗓子吼出去了。
“啊？”
“你，你……你！”這網紅演員一副被嚇到了的狀態，“我，你不能好好說話麼？”
“你自己不敬業，難道還要從別人身上找問題麼？”出於禮貌，李染染很少說話的時候不看著人。只是今天，李染染的話說完了，才把眼神轉過來盯著還在狡辯的網紅。
“我之前的短劇，專門到國外拍攝的，你憑什麼說我不敬業？”
“和現在有關係麼？”李染染站在那裡，什麼額外的表情也沒有，只是抬手挨個介紹了一番站在戲臺上的幾位阿姨和張老師：“他們幾位的平均年齡快是你三倍了，早上六點多趕到這裡，四點多就出門了，他們說什麼了麼？”
“更何況，夏天十五斤的獅頭，棉被一樣厚的獅囊，這就是他們的日常，這樣的天氣又怎麼樣？我們也說了，屋內有空調，我們平時表演可能在室外，但你們今天拍攝在室內也沒關係，不是你還不同意的麼？”
“我，我……”
原本還在‘譴責資本家把人當牛馬’的觀眾當中，有不少人已經因為李染染說出來的事實開始勸著網紅快點關了直播，好好再溝通一下……
只可惜，很多時候，有的人真的是應了那一句‘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如果事情到這一步，網紅關了直播，把這件事情妥善的解決了，一個靠著營銷自己愛傳統文化人設火起來的博主，往後還能更進一步。
“喜歡直播是吧？攝像老師，你那邊有沒有額外的手機？”
眼看著這網紅博主還沒完沒了，陳嘉宇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之前知道陳梨安學太獅難，今天真正意義上見識到了BJ的環境，陳嘉宇才意識到為什麼前者說什麼也要把醒獅和太獅兩者都擔起來……
既然網紅博主懟著大家的臉拍，陳嘉宇覺得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必要慣著前者的毛病。原本這幾天拍攝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就已經足夠大家頭疼，今天還臨時做這麼一出！
網紅博主顯然到這個時候還不覺得自己是應該理虧的那一方，也是真真白瞎了那一群粉絲的維護。
一場鬧劇，終於在前者破防，受不住眾人的目光壓力，一腳把一旁擺著的太獅獅頭踢到旁邊，又撿起來狠狠的往地上一摜，以至於獅子的嘴被磕壞的時候變了性質。
“報警吧。”
“一個破紙糊的獅頭，報警？”剛才被科普過，網紅知道這個獅頭不過是個紙糊的東西，就算是重一點，又能值什麼錢？
“這一套，八千到一萬多，您覺得我們憑什麼不報警？”張老師對自己人脾氣好，這種看著就知道是來找事兒的，張老師可不慣著，“你們劇組報警，還是我們報警？”
“一起報警吧，我們這邊耽誤的拍攝進度也得讓她這邊賠付一下的。”
隨著李元妙的一錘定音，眾人都知道這件事能讓這位網紅博主前面所謂的奮鬥全都清零——就算劇組可能會被她的一些無腦粉絲圍攻，也總好過讓這樣的人去飾演一個熱愛非遺的角色，有朝一日給硃紅裡浸入汙點。
“報警又怎麼樣？不就是賠錢麼？”
劇組負責人，尤其是忍了幾天的導演，都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有說：以後真的還有劇組敢請她去演麼？
警察來了，後續的事情也容易了。張老師一行人和這位網紅博主之間沒有任何合同關係，純屬於私人財產被損壞，該走什麼流程走什麼流程，賠錢、拘留，這種事情一出，就算是明星都得塌房，更不用說一個小小的網紅博主。
“照價賠償，公開道歉。”這是李元妙代表劇組提出的要求，“她的粉絲體量來講，如果不進行澄清，對我們上線之後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
說句實在話，現在的網際網路每天更新無數的訊息，忘性是真的很大。即便是這個網紅博主的粉絲，有可能第二天都能忘記今天前者直播自己被劇組欺負了這件事。
可很多時候架不住有好事的人，而且任何負面影響顯然都不能以當時的情況作判斷。
“你這不是要絕了我的路麼？”網紅博主這個時候是真的知道害怕了，“將來我還怎麼在網路上混？”
一個賬號崩了，大不了再開一個，實在不行轉向幕後工作。網路上做錯事情的成本似乎很低——甚至還會有人以一個莫名其妙的角度同情起本就不值得同情的人，認為有理的人‘得理不饒人’！
網路與法律意識淡薄這個詞總能夠牽扯到一起。當然現實生活中的法律歷經了幾千年的不斷變革尚且算不上完備，一個發展了幾十年的技術環境，又怎麼能要求它處處沒有漏洞？
網紅博主在警察叔叔的控制下，沒再敢作出什麼更最嚴重的行為，可嘴裡依舊是不依不饒，指責劇組報警，影響到自己其他廣告合同的履約，劇組同樣應該賠償自己的誤工費！
“你損毀人傢俬人財物的時候，想過你自己是個公眾人物麼？”警察終於是聽不下去這些胡攪蠻纏了，帶著雙方的人回到派出所做筆錄。
“染染，你……”陳梨安知道今天李染染恐怕只睡了兩個小時，現在還要跟著去派出所把剛才的事情講一遍，放在誰身上，也是身心俱疲，“我跟著你去。”
大家昨天晚上都沒有休息好，張老師用目光詢問了一下在場所有人的意見，終於發話：“走，都走一趟吧。”
張老師想法是好，只是警察叔叔聽到，反而覺得有點兒頭大。這派出所能有多大的地方，讓所有人都站在那兒和助威似的？
“阿姨們就不必跟著了，派出所裡面也沒有這麼大的地方……”
“行行行，你們去吧，我們不跟著了。”
“就是，都多大人了，還得大家都跟著？要我說你們張老師，這麼大人還和小孩子似的呢！”
“你瞧，這知道人家得賠他個新獅頭，也沒不高興了吧？早上還唸唸有詞呢！說之前多少次都是把人叫過來以後不按時到，也不知道尊重人……”
聽著一群阿姨七嘴八舌的說著，警察叔叔越發覺得自己剛才的拒絕是對的，不然到了派出所，恐怕要先騰出一刻鐘的時間來維持紀律！
“那不一樣，這獅頭也跟了咱們好幾年了，都有感情了……要是能修好，我還真不買新的！”報警了，事情也保證能解決好了，張老師倒也不著急了，“也不是我不著急，我這不是高血壓麼，到時候我要是呱唧到這兒了，她不得賠個底兒掉？”
“得，您倒是替人家考慮了！”
“你，你……”網紅博主發現自己插不上半點兒話，氣得難受，又不敢對著警察叔叔撒潑。
鑽法律的空子，也不是完全不懂法。網紅博主也知道這件事本身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或許多賠一點錢，對方給個諒解書，這種民事也能過去——要是自己這個時候控制不住，辱罵警察或者襲警那才是真的沒有救了！
“你可別以為我修這個獅子頭就賺了你多大的便宜，這要是拿去修也得三四千塊，人家願不願意還是一回事兒，每次我說去讓人家給修，人家都不願意呢！”
熟悉張老師的人都知道，張老師還真不是不依不饒，得理不讓人，實在是……話多，單純的話多！
騎上自己的小電驢，張老師跟在警車後面一路到了派出所。
“哎，這警察在旁邊呢，要不你們兩個一前一後坐我這電動車上邊兒，咱們兩步兒就能到了，你們也不用打車了……”
“哎，小陳兒呢？別是腿兒著來的吧？這也不進呢，要麼說你們年輕人還是體力好！”
看吧，張老師真的不是針對那個網紅博主，實在是嘴裡閒不住。
“哎，你們是不是嫌我這麼多話煩啊？也是，小陳兒那姑娘有時候兒都應不上我的話呢！”
要不是不禮貌，陳嘉宇此時此刻是真的很想說一句：張老師，張爺爺，你，你知道話多，就少說一點不好麼？
說句實在的，陳嘉宇覺得張老師說的不對，自己這群年輕人哪裡有張老師這樣菹的底氣？連著說了這麼半天，都不帶喘氣的！
“咚中才乙才倉！”張老師這句指揮，因為那一場鬧劇遲來了整整三天。
網紅博主被換掉，總需要有人頂上來，原本清閒得很的李染染毫無疑問的被抓了壯丁。
“不是，我很不理解，你們不能再找一個演員麼？”李染染覺得自己簡直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出了個頭，困的五迷三道的去做了個筆錄，回家也沒空兒睡，直接被陳梨安拍了個劇本兒過來，“那麼多演員，找我幹什麼……”
“我們想來想去，或許還是會舞獅的效果更好一點。”面對順眼的演員，導演的脾氣也好了不少。
說實在的，這樣脾氣好的導演其實也不常見了。很多人浮躁的很，不只是演員，導演也是一樣——剛開始做沒多久，就已經一副名導演的做派，脾氣大、怪毛病一堆！
能學會“尊重”確實是一件難事兒，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所幸現在這一支隊伍大多都會“尊重”，合作起來，一下兒就方便了很多。
“好，沒問題，咱們爭取一遍過。”
“好！”阿姨們同樣是情緒高漲，“把咱們太獅拍出去，讓更多人知道！”
這段時間陳梨安跟著張老師和阿姨們東奔西走，也發現了太獅其實不缺舞臺，可很多人依舊是分不清南獅和北獅，更別提細化到太獅……
“其實，有沒有可能請一個著名演員？”除了那天去做筆錄之後，針對演員對劇本進行了一整晚的修改以外，陳嘉宇一直是劇組裡面的閒人，這會兒坐在戲臺的邊兒上，開始琢磨起來。
陳梨安倒不這麼覺得，或許是這段時間被張老師等人的京腔兒給燻了燻，一張口就是一股子陰陽怪氣兒：“著名演員懸，一個明星客串半分鐘，明天早上起來，一群人就分得清太獅和醒獅了。”
“您別說，您還真別說！”張老師也跟過來湊熱鬧兒了，“這要是有個演員來一趟，咱們這小院兒都得堵滿了，想進進不來，想出出不去！”
“那別說這小院兒了，到時候兒那評論區都得堵滿了！”
要不有人說北京人和天津人天生都會說相聲，這麼一看，也真差不多——世界欠所有北京人和天津人一個說群口兒相聲的舞臺。
龍騰虎躍是新春，獅醒東方樂家園。隨著鑼鼓一響，不需要有多少圍觀的群眾，更不需要獅子一臉凶氣怒容，就是當下的盛世繁榮。
“這要能是親眼看看南北獅在一起表演，真是熱鬧。”眼看舞獅隊員亮相結束了表演，導演一時間也有些悵然若失。
“那當然了！”張老師在一旁幫腔兒，“當年我們南北獅一塊兒比賽的時候兒，那叫一個熱鬧！”
“其實我也蠻想看看的……”
“哎，張老師老和咱們說，可惜都沒見著過！”
眾人說著說著，眼看就沒完了，李元妙抿唇笑了半天，終於開口：“會有的。”
“啊？”
“有什麼？”
“這些年是也有，但是我們這邊兒……”這些年北獅不比當年的興盛，還有不少把南北獅融合成四不像的，想要靠別出心裁取勝，張老師心裡也無奈得很。
“我們的比賽定在夏天了，以後如果可以，每年都會有。”
“那感情好！”
“是啊，這要是那群學武術的小年輕兒一上手兒，還真沒準兒能出點兒效果。”
“我們當年就是學通臂那些個來學這個，有底子肯定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