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魚與熊掌

紀長樂離宮後先去了驛館，紀念懷滄桑了許多：“長樂，你也長大了，往後……你打算怎麼辦呀？”

以前，高高的雲頂山腳下，一座小小的磚石房子，紀念懷接受了紀念嬌的託付，用銀針封住了紀長樂的記憶。當她瞪著迷茫的大眼睛看向自已時，紀念懷告訴她：“我是你的舅父，以後你聽我的話就好。”

紀長樂幼年時得靜塵悉心教導，長成了又在相府度日，她才情好、眼界寬，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大家閨秀的涵養。紀念懷曾想方設法讓她平凡一點、入流一點，這樣才能過普通人的安穩日子。怎奈紀長樂依舊貌美如花，處理事務想法獨到，走到哪裡都會散發出獨特的光芒。

一步一步，紀長樂還是從朔州走到了京城，紀念懷頭一次感到力不從心：無論是她被太子妃囚禁拷打，還是在皇城裡領賞受封，自已只能乾著急，卻什麼都改變不了。

直到這陣子，紀念懷才開始認真考量藥仙仙以前說過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已的命數，糊里糊塗地活著有什麼好？長樂她自已有權利決定，未來要過怎樣的人生。

紀念懷知道，自已不該再以長輩的身份大包大攬了。在當前這樣的局面下，自已這個舅父已經有沒能力做紀長樂的引路者，那就只能做她的助力人，惟願她幸福平安。

所以紀念懷主動詢問起了紀長樂的打算，畢竟謹小慎微後邊擺著的是富貴繁華，而安穩平淡多少帶了點索然無味，無論紀長樂如何選擇，他都能夠理解。

“舅父，我正是要跟你說這個，”紀長樂開了口，“長公主說並不會強迫我就在宮裡，依舊允許我過自已喜歡的生活。”

“宮燈太亮，照得我眼花，我好想念咱們院子裡的小燈籠，一晃一晃，伴著我入夢。”紀長樂讓紀念懷開心一點，“舅父，禍福並存、福禍相依，我雖然受了一點罪，但咱們紀氏醫館現在可算是有了大靠山。等沈隱把他的事情忙完，咱們就回家去，肯定有好多人在等著你接診，到時候可有得忙。”

紀念懷熱淚盈眶：“好，好啊，我們長樂長大了，以後舅父都聽你的。”

紀長樂到了沈宅時，各人都在對她行禮。

紀長樂一百個不願意，直接扎進沈老夫的懷抱：“我不喜歡大家叫我郡主，禮數拘住了人情味，咱們能不能還像以前一樣？”

沈老夫人慈愛地拍了拍紀長樂的後背，對著身邊吩咐道：“郡主有令，關起門來咱們還當她是紀丫頭，還得跟以前一個樣。”

“得令！”老管家也很喜歡紀長樂，於是會心一笑。

“紀丫頭，以後要長點心眼兒，”沈老夫人說著說著就哽咽了，“皇宮裡不比外頭，平平安安才是最好。”

“老夫人不要替我難過，”紀長樂寬慰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出來了？用長青宮裡頂好的藥材養了這幾天，絕對不耽誤晚上給您燉湯。”

“你呀你，總是讓人既心疼又歡喜。”沈老夫人說罷催促沈漠然道，“然兒啊，桂花糕不是早準備好了？你好不容易把紀丫頭盼來了，怎麼還不往上端？”

沈漠然剛應了一聲，還未及行動，紀長樂已然開口拒絕：“老夫人，我剛在驛館吃了盈兒做的酥餅，這會兒不餓，不必麻煩沈大人了。”

沈大人麼？

沈老夫人的目光在沈漠然和紀長樂臉上來回切換，不覺把紀長樂的手攥緊了一點：“現在不餓就留著等會兒吃，你跟他之間還說什麼麻煩。”

花悅容不知道是何時出現在了門邊：“大哥，你回來啦。正好有件事情，小妹要請你原諒。”

沈老夫人直接攔了話：“然兒待人寬厚，待你更是如親妹妹一樣。今日紀丫頭到府，原不原諒的，且先放放。”

“實在是大哥最在意的事情，悅容不敢不報。”花悅容無視沈老夫人的提醒，繼續說道，“這幾日大哥早出晚歸的，我見嫂嫂的牌位蒙了塵，便想著用軟布擦擦。不料手一抖就給碰翻了，上頭的金漆磕掉了幾點。”

“大哥對嫂嫂痴情不變，每逢回府，必要先去祠堂裡對著牌位說知心話。與大哥相熟的人，都知道盛小姐是大哥的此生摯愛，故而此番我冒犯了，真是萬分抱歉。大哥回頭可要跟嫂嫂講情，我是無心之失，請她不要怪我。”

沈老夫人聽完了這些，頓時明白紀長樂心裡的疙瘩擰在哪了。她抬眼看了一眼花悅容，一語雙關：“金漆掉了，再補上就是了，你想得也忒多。盛小姐生前就是個明理的人，逝去後應該也不會讓活著的人為難。”

見花悅容不走，沈老夫人又輕咳了兩聲：“然兒是重情義的人，總好過那些說忘就忘的。小花既知道那牌位的份量，以後就該小心些，將軍府裡有馬飛和竇虎照應，你也不是非去不可。”

“大哥看重嫂嫂，這金漆我必是要親手補上的。”老夫人的話不軟不硬，花悅容便拱了最後一把火，“對了，我見灶間做好了桂花糕，想必是大哥為嫂嫂準備的吧。我早就端去祠堂了，不用大哥再跑一趟了。”

曹旺一臉黑線，朝沈漠然拱了拱手：“大哥莫氣，我去說說她！”言畢緊追著花悅容出去了。

紀長樂一時尷尬：“老夫人，我去後頭給您做好吃的。”

看著紀長樂神色黯淡地出去，沈老夫人語重心長：“然兒啊，若是盛小姐在世，母親就不多嘴了。可是，你們二人並沒有做夫妻的緣分，眼前人也應該被珍惜呀。是你對紀丫頭好，亂了人家的心，怎麼能讓姑娘家如此委屈，還不給個說法呢？”

灶間，紀長樂忙碌著，見沈漠然入內，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還是沈漠然先開了口：“長樂，你是個好姑娘，大家都很喜歡你。每一次跟你見面，我都很快樂。”

紀長樂：“嗯。”

沈漠然：“其實，我想說，我從來都知道你是紀長樂。雖然你跟流芳一樣善解人意、聰慧靈秀、學識廣博，但你就是你，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她的替身，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讓你開心，而不是為了追憶影子。”

紀長樂終於轉過身來：“那麼，你願意許我一個將來嗎？”

小女子目光灼灼，沈漠然陷入掙扎，最終還是沒有辦法答應她：“流芳與我自幼相識，我是真心把她當做妻子的。我瞭解你，知道你想要的將來是完整的、唯一的，所以，我可能……達不到你的要求。”

“我聽明白了，”紀長樂退後了一步，“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想要一份圓滿的愛，不摻雜過往，無關乎其他。我的良人，一顆心肯定是要完完整整屬於我的。”

“我承認，我為你動心了，是不是要比你勇敢呢？”紀長樂努力不哭，“但是，我也感謝你的坦誠，你沒有把我當成你妻子的替代品，告訴我紀長樂也值得被愛，我還是很感動的。”

“過了今天，我們就要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了。我會耐心等待真正屬於我的那個人出現，你也要好好的。”

紀長樂做好了一粥一菜，慢慢地裝進了碗碟：“這個是做給老夫人的，我得先回驛館，就請你端過去吧。”

沈漠然伸手抓住了紀長樂，沒有理由，就是單純的不想讓她離開。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沈漠然你不要太貪心。”紀長樂推開了他的手，“雖然我喜歡你，但不代表你可以欺負我，既要她又要我，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不要卑微地與盛流芳爭搶你心裡的位置，我不做魚，也不做熊掌，就算我紀長樂只是一顆小菜花，我也有我自已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