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為她織夢

過了大概兩個時辰，盈兒終於睡醒。只是她睜開眼睛沒能瞧見紀長樂，就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外間的幾人嚇了一跳，慌忙圍攏在盈兒的身邊。盈兒一把抱住紀長樂的胳膊：“小姐，你去哪了？我不敢再想沒有你的日子，我一刻都受不了。”

盛和鼻子發酸：“盈兒，你別這樣，若長姐和嫡母在天有靈，肯定不願意看到你麻痺自己。”

盈兒卻略顯疑惑地問道：“錦程少爺，你在說什麼？”

盛和一時愣在當場，自打到了泰安郡，盈兒和彩兒都改稱自己為公子，這‘錦程少爺’已經很久不叫了。

盈兒卻似是未覺不妥，快速從床上坐起，慌著找鞋穿，口中還不停地絮叨：“大小姐返家來了，彩兒怎麼沒見跟著？我可不能躺了，得趕緊去東院稟報一聲。”

藥仙仙見狀，低聲提醒道：“這姑娘腦中的經絡受損，除了行為幼稚、情緒敏感，記憶也會出現錯亂。現在的她，是完完全全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了。”

盛和悲從中來：“難怪又開始稱呼我為‘錦程少爺’，看來盈兒最想回到從前，回到大家開開心心在一起的那段時光。”

紀長樂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一個鼓勵盈兒活下去的好主意。她對著盈兒問道：“你好好看看我，真的是你家小姐麼？”

“還能有假？”盈兒往紀長樂臉上摸了摸，“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怎地酒窩都撐得不見了？”

正當紀長樂哭笑不得之際，盈兒忽而又帶上了幾分傻氣：“我早就跟錦程少爺說過，你肯定捨不得拋下我們，肯定還好好地活著。快快快，這個訊息得趕緊去告訴大夫人，她可是很惦記呢。”

紀長樂既無奈又心酸：盛家的大夫人李月荷，明明已於年初過世了，眼下盈兒的精神錯亂，簡直是前言不搭後語。

紀長樂只好將人按回床上，捋了捋盛家的關係，才接起方才的話頭：“我娘今天身子不適，正在休息。方才咱們不是已經去問過安了嗎，你都不記得啦？”

盈兒一愣，明顯是被唬住了，她胡亂地說著：“記得記得，夫人剛還說讓我給大小姐準備吃食，我這就去做。”

紀長樂只得順從盈兒的心意，對著安生眨了眨眼：“好好好，這是咱們家新來的小夥計，就讓他陪你去灶間，小心別傷著。”

盈兒環顧四周，有些迷茫：“小姐，府裡怎麼多了新面孔呀？我是不是得多做些糕點才夠用？”

紀長樂一拍腦袋，繼續編起了故事：“忘了給你介紹，錦程身旁站著的叫沈隱，那邊的是仙仙姐。他們都出自高門，是我在京中的好友，你隨意款待就行了。”

“好嘞，”盈兒眼睛裡又有了光，“各位且先等等，我一定會用心，給你們做出好吃的糕點。”

見盈兒興高采烈地跟著安生走了，藥仙仙明白了紀長樂的打算：“長樂，你是準備讓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暫時擺脫痛苦？”

紀長樂點了點頭：“盈兒對她家小姐的情誼太深，除了這樣做，我想不出別的辦法，能讓一個甘願赴死的人重新振作起來。大家就當是為盈兒織一個短暫的夢吧，總好過讓她一直痛不欲生。”

盛和仍有一絲擔心：“可是，夢終究是要醒的，等她恢復了神志，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紀長樂安慰道，“說不定等她緩過了這陣子，就不會再尋短見了。”

又過了一陣兒，安生跑了進來，招呼著各人去灶間瞧瞧：“長樂姐姐，這個盈兒姐姐雖然腦袋磕壞了，手藝卻不差，她說要做雲片糕和棗花糕，一個人篩粉、和糖、切棗、剝核桃，有條不紊、很是麻利，她剛剛告訴我的，說是兩樣糕點馬上就好。”

蒸籠揭開，水汽繚繞，帶著果仁特有的香味的雲片糕，光是看著就讓人饞涎欲滴。

紀長樂捏起一塊咬上一口，只覺得香甜軟糯。沈隱嚐了也豎起大拇指，直誇味道真好。安生顧不上說話，兩手各捏了一塊，嘴裡還在不停地嚼。

藥仙仙則對花朵形狀的棗糕感興趣，她吃了一塊後就直言道：“雖說長樂的廚藝甚好，可單論起做糕點來，盈兒姑娘可謂是技高一籌。”

紀長樂也品嚐了棗花糕：“哇，好香，盈兒確實比我厲害多了。”

盛和暫時放鬆，微微一笑：“盈兒做糕點的手藝一絕，當年在京中，就算是最有名的糕點鋪子，所賣的東西也不及她做出來的味道好。”

“撿到寶了，”紀長樂很是興奮，對安生說道，“看來往後這一個月，咱們可以大飽口福了。”

本來在憨笑的盈兒頓時神色緊張：“什麼一個月？小姐你要趕我走？”

紀長樂攬過了盈兒的纖細腰身：“放心吧，趕誰也不趕你，我要讓你一直陪著我。”

“那敢情好，”盈兒又笑了，“我就是要一直守著小姐，咱們永遠都不再分開！”

就這樣，白天紀長樂接診，盈兒便在醫館裡端茶倒水，備紙研墨；到了晚上，紀長樂給盈兒施針煎藥，她也不吵不鬧，只會看著紀長樂痴痴地笑。

得空的時候，紀長樂也會帶著盈兒上山採藥，指著枯樹新發的嫩芽告訴她：“樹木尚且不會輕言放棄，在看似無望的境遇裡孕育出新的枝丫。人又有什麼理由自暴自棄，隨隨便便就了結自己的一生？”

更多的時間裡，紀長樂會放任盈兒隨心所欲，陪著她編花環，盪鞦韆，亦或漫無目的地瘋跑。

每每盈兒高聲叫嚷起來：“小姐，快來這邊”、“小姐，我怎麼看不到你了”……紀長樂都會立馬應聲：“哎，來啦”、“哎，我一直都在”……

又過了半個多月，盈兒依舊每天粘著紀長樂，只是偶爾會出神，笑著笑著就掉下淚來。

直到有一天，盈兒拉住了紀長樂的手：“你跟我的小姐一樣好，我多希望，她能夠聽到我的心裡話，可以快快地回來找我。”

紀長樂給盈兒施了最後一次針，又包了兩副藥，隨即拜託沈隱去寶風閣找盛和：“讓盛家公子來接人吧，盈兒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