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昏迷女子放回房間,陳平安邊撥通卜信電話,邊往外走。

“喂?”

電話接通,那邊混雜著人聲和水流聲。

卜通道:“你醒的比我預期要早。”

“我在想,你是不是因為看了錄影,知道自己殺了太平道編外人員,而惴惴不安,甚至想跑到國外躲起來。”

陳平安表情不自然,道:“並沒有,我反倒覺得,我現在是自由的,就證明這件事情卜教授應該有自己的理解。”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我找到這起汙染事件的兇手了。不過,我剛剛在酒店裡好像沒有看到他?”

孫昌曾說酒店已經封鎖了,不會讓人離開,但那個假大師,司馬缸卻消失不見了。

卜信笑道:“來華清池旁邊的溫泉,我就在這裡,你來到後就知道了。”

嘟嘟嘟……

卜信結束通話了電話。

陳平安若有所思,幾分鐘後抵達目的地。

從門口走進,隱隱約約可以聽見裡面有對話聲。

掀開遮擋的幕布,撲面而來的熱氣中,陳平安便看到,卜信和那個假大師司馬缸,正浸在溫泉池裡,享受著少有的平靜,洗刷一身疲憊。

陳平安走進去,看到這一幕愕然,“你們,你們難不成認識?”

“喲,來了。”卜信身前水面飄著木盤,上面放著一瓶紅酒。

司馬缸睜開眼看著陳平安,“又見面了,小友。”

“來,脫衣服進來泡泡,給我搓搓背。”卜通道。

陳平安下意識脫下襯衫,光溜溜的走進溫泉池裡。

什麼意思啊?

難道自己猜的不對?其實這一切都是卜信和司馬缸演的?

不可能,有死人啊,汙染導致出現了傷亡。

如果只是為了測驗自己,怎麼可能會真的有人傷亡?

太平道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嚯,卜教授所說還真的沒錯。大夏又多了一名神選者啊,而且看這回應規格,絕非那些“一擊廢”可以比較的啊。”司馬缸看見陳平安背後河伯拓印紋身,忍不住驚呼一聲。

卜通道:“或許還不止如此。”

司馬缸露出啞然,“難道?不,不可能,如果那具女屍消失和他有關聯,河伯恐怕早已經降臨,他必死無疑。”

“或許神諭早已經下達了呢?而且他已經完成了神諭呢?”

司馬缸臉色變得很難看,“怎麼可能!哪有那麼離譜的神諭?河伯怎麼說也是汙染的神靈,祂,祂怎麼可能會降下這種神諭?”

“像東瀛日本火神迦具土的神選者,他被下達了每天殺死一名父親的神諭,這已經算是已知影響最輕微的了。”

陳平安不好意思的插嘴,“兩位,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和本人有關的話,至少講清楚可以嗎?”

卜信挪動位置,示意陳平安幫他搓背。

只是,當陳平安面對卜信後背時,直接被嚇了一跳。

雖說他也知道卜信和自己一樣。

也是一名神選者,背後應該也有道具「推背圖」留下的神靈拓印紋身。

但是沒想到,相較於自己後背,那垂釣的仙人老者。

卜信的拓印紋身這麼恐怖。

一棵巨大的樹,頂端到脖頸處,根系紮在環腰,茁壯散開的枝葉長滿後背,枝杈上生長著一顆顆小嬰兒模樣的果實,小嬰兒們的表情栩栩如生,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怨毒的瞪著,森然的根系下,一堆白色屍骸像肥料似的滋養著這棵樹。

他手懸在半空,有點瘮人,因為陳平安感覺,這些嬰兒好像在動,特別像活的。

“怎麼了?”卜信問道。

“卜教授,您這是什麼神啊?閻王?”

“鎮元子。”卜信淡淡道。

“啊?鎮元子?難道您背上這是人參果樹?”

卜信點了點頭算是預設。

乖乖,這麼邪乎?陳平安不敢置信。

神話小說裡都說,吃了人參果能增壽。

難怪小說裡寫唐僧怎麼都不敢吃人參果。

如果按照卜信拓印紋身,那人參果真的就和嬰兒一模一樣,表情彷彿。

突然,陳平安感覺背後有一雙肥大的手正撫摸著他。

草 ˶⍤⃝˶꒳ᵒ꒳ᵎᵎᵎ。

他一轉頭,就看到司馬缸正用雙手摸他的背,眼裡還露出赤裸裸的,彷彿在觀察什麼稀世珍寶的視線。

這不禁讓陳平安感到一陣噁心。

自己喜歡美女,這狗東西在幹什麼?

“你給我滾開。”陳平安直接躲過。

“哎呦!小友彆著急,在讓我摸摸,好好看看。”司馬缸急忙道。

陳平安手裡黑芒一閃,「金屬煉成」,鍛造出一把黑色長劍,直指司馬缸。

司馬缸見狀,只得無奈放棄,怨怨自哀道:“河伯怎麼就能有這樣的神諭呢?怎麼可能呢?這未免也太賺了吧?如果當時我自己爬進去就好了٩(•̤̀ᵕ•̤́๑)ᵒᵏ!”

他鬱悶的癱坐在溫泉池裡。

陳平安惱怒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卜信見陳平安惱怒,隨口道:“別太在意,這傢伙現在算是階下囚,整起事件也和你預想的大差無二,都是他引起的。”

“對了,方平算是幫兇,你殺了他也不需要太在意。”

“什麼?”陳平安一時半會腦袋有些轉不過來。

司馬缸笑笑道:“哎,人算不如天算。這次我拜上帝會失算了。沒找到,你們太平道的訊息這麼靈通,難道是用了道具「監天司南」?檢測到了河伯之女的洞天福地?”

卜通道:“朝上點。”

陳平安不得已照做,幫著搓背。

卜信對司馬缸道:“你說的不差。畢竟是一處洞天福地,如果連你們這些邪教組織都發現了,我們還沒發現,那豈不是讓人質疑我們這些教授的權威嗎?更何況,最近魔都接連三次,受到河伯神域「河圖」的影響,這讓我們不得不認定,魔都出現了與汙染神明河伯有聯絡的東西出現。”

“果不其然,在這裡原來有一處洞天福地,裡面還葬著河伯的女兒。一處足以讓序列修行者二次甚至三次覺醒的洞天福地,竟然只是葬人,該說果然是理智尚在的神會做的事嗎?”

卜信感覺陳平安手上力道加大,便笑道:“好了,和你打啞謎沒意思。陳平安,這傢伙叫司馬缸,是源於大夏,但活躍在全球的邪教組織拜上帝會的五大聖王之一。”

司馬缸嘿嘿一笑,“小友,有沒有興趣加入我拜上帝會啊!我們這組織來源已久,可是傳說中神之子,洪秀全所創立,那可是比超位序列修行者更強的存在。”

還沒等陳平安說話,卜信嗤笑道:“現在他們主職是盜墓,不,準確說是接受各國委託,尋找散落的洞天福地。”

“所以什麼是洞天福地啊?”

卜信搖著頭,悠然自得道:“國運之所在,人間之仙境,可謂曰洞天福地。”

“簡單說就是,古代序列修行者修煉的地方。自上古年間,上古五帝顓頊氏,依靠自身序列002「絕地天通」隔絕人神,儘可能避免天外汙染至今,汙染出現的頻次越來越多,而能處理汙染的序列修行者越來越少,洞天福地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

“洞天福地可以令序列修行者快速提升,甚至有機率在自身序列能力基礎上二次覺醒,獲得領域能力,亦或者其他意想不到的能力。”

“大夏之歷史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洞天福地自然不在少數。更令其他國家垂涎,所以就有了一些宵小之輩,想要偷取洞天福地中的道具。”卜信深深看了眼司馬缸。

“這不就是賣國賊嗎?”陳平安瞪著司馬缸,這貨就是接受其他國家僱傭回華夏偷東西的?

卜通道:“這裡就有一處小型的洞天福地。而當初發現汙染,派遣方平也是因為,我們早就知道了,他是拜上帝會的一員,加之這處洞天福地的出現,所以就賭了一場。”

“你反倒是一個意外。我甚至現在也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在這種時間,恰好出現了匹配度這麼高的河伯神選者。”

“啊?”

“這處洞天福地埋著河伯的女兒。她並非神靈,而是人。聽說過河伯和洛神的故事吧?祂們的女兒就葬在這裡,而你恰好又成了河伯神選者,甚至……”

司馬缸笑道:“甚至小友還在陰差陽錯下,完成了河伯降下的神諭。”

“什麼意思?河伯降下神諭?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卜通道:“第一個特徵,你用出了神諭,那是河伯的神諭。這就代表著,你不單單只是受到汙染,竊取部分權柄的普通神選者,而是有機會取代河伯的神靈候選人。”

“第二點……”卜信轉頭看著陳平安。

“你或許該好好注視下你背後。”

“我背後?”陳平安啞然。

轉頭看向背後,彷彿感應到陳平安注視的目光。

一陣森然的風吹拂過來,一道悄然的身影,慢慢爬到了陳平安背上。

她穿戴著古時候出嫁女人的鳳冠霞帔,背後懸掛著一把紅穗劍,一把昏黃色釣竿,一本書冊。

隔著薄薄紅紗,可以看到,她那醜陋的,長滿翻肉芽的臉,湧動的身體,彷彿鳳冠霞帔下,有無數條觸手在動。

“我靠!”陳平安震驚了。

這不就是夢境裡,七星觀玉床上躺著的那具女屍嗎!

“根據觀測,河伯神域就是迎娶祂的女兒。哈哈,還真是有意思,第一次見到這麼簡單的神諭。是因為傳說中河伯娶親?所以被汙染的河伯出現了意識上的改變?”卜信陷入沉思。

陳平安卻抓住他的胳膊,道:“卜教授,別開玩笑了。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辦法讓她離我遠點嗎?”

卜信抬頭,“你在開玩笑。”

“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如果是美女聶小倩他不說啥,只會覺得不舒服。

但自己背上明顯是個恐怖的怪物啊!

如果揭開她的紅蓋頭,肯定就能看到那張可怖的,被肉芽覆蓋無數尖銳牙齒的臉。

卜信搖了搖頭,“不可能。神選者本身就是不同於序列修行者的特殊體系,你或許是第一個真正完成神諭的人。記住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是那些廢物。畢竟,誰也沒有預想到迎娶白富美居然是恐怖的神諭。”

陳平安抓狂了,“真的沒辦法了?”

“那是自然,不過這河伯的女兒將會是你最大的助力,賢內助啊,你姐姐肯定也會開心的。”

“我覺得我姐會砍死你。我陳家就我一個獨生子。”

“哦,那我得快點給你姐說,讓她找個入贅的。”

“……”

卜信輕咳一聲,“至少你不需要擔心河伯會汙染你了不是嗎?”

“好了,你的事情咱們回去再談。”

“現在該你了,司馬缸。走吧,和我回太平道據點吧?接下來迎接你的應該是喜馬拉雅山的苦寒監獄了。”

司馬缸站起來,笑呵呵道:“還請某拒絕。”

“你覺得你能離開這裡?”卜信微微抬手。

滋滋、滋滋。

彷彿電流音,眼前的空間有些扭曲,流動的溫泉彷彿倒灌,耳邊響起廟宇道人唸叨的聲音。

“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

“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

眼前的世界彷彿置身於一處青山,遠處有一座高聳廟宇,散發著烏黑的黑煙,距離越來越近,世界越來越沉重。

一道偌大的黑影道人放置在豎立棺材裡,頭戴紫金冠,手握白拂塵,彷彿祂就是整個世界的中心,黑滾滾的煙瀰漫開來,所飄過之地寸草不生。

世界只剩下陳平安,卜信,司馬缸三人。

赤裸的三人面面相對。

司馬缸道:“神諭,果然,你也完成了神諭,難怪你敢賭,他們敢讓你賭。”

卜通道:“釣大魚往往都是要賭的。拜上帝會五天王,你被逮捕了。”

“不要妄圖抵擋神域,你知道的,序列修行者的領域固然強,但也只是人之力。”

“哈哈,你以為我來大夏會沒有後手?”司馬缸大笑一聲,他掏了掏道袍,一根殘破的,上面沾染著金色血液的斷槍被他握在手裡。

卜信表情滯,“道具097,「朗基努斯之槍」!”

司馬缸道:“你拿代表著國運的洞天福地賭,我當然也得有準備了。”

卜通道:“所以你的僱主這次是東瀛日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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