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最初陳妙妙聲音一出來,桌邊就安靜下來了。

陳妙妙說話明顯有挑事的韻味,眾人琢磨著怎麼揭過這一茬,可是後面陳妙妙跟陸淼兩人說話都夾槍帶棒的,火藥味十足,眾人想阻止也不知道從哪裡插嘴好,只能統一保持著沉默。

楊小婧算是打破尷尬,桌面立即活絡起來。

陳妙妙心裡不服氣,但清楚這事兒她說不過陸淼,就紛紛低頭大口咬著紅薯,沒有再吱聲。

可陸淼才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她。

想噁心就來噁心人,說不過了,就原地遁走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哪有那麼好的事兒?

“我呢,幹活質量是鐵定不行了,所以怨不得別人議論我。倒是陳妙妙你……”

陸淼放下筷子,玲瓏的身子歪向一邊,單手托腮慵懶又帶著一絲絲挑釁和不屑地望著陳妙妙:

“你一向是知青點裡幹活兒最麻利的,可一定要抓準機會好好幹活,多多幹活,咱們知青點的門面可全靠你來撐了。”

“這一點,還用不著你來點我!”

陳妙妙“哼”了一聲,下巴揚起,脊背也挺得筆直,那模樣好像真跟她就是整個知青點的救世主似的。

陸淼眼尾抽搐,跟傻子交流不下去,她端起飯盒往外走。

任冰心問:“你幹嘛去?”

“好熱,我去後面井邊洗飯盒,順便洗把臉。”

“哎?那你等等我,我也要去!”

任冰心端著飯盒跟著出了堂屋,隔著一道門檻,她倆聲音漸行漸遠:

“這天真是熱,井水涼,一會兒咱倆把褲腿挽高一點,多撩點水沖沖,涼快了才好睡午休呢!”

“嗯,行。”

南方正式進入農忙雙搶,大片地區都在忙碌,南湖鎮公社這邊當然不會成為例外。

所有人都在忙,陸淼趕鴨子上架,即使不情願也只能跟著大家夥兒到處奔波到處跑,在水田裡紮了幾天割穀子,又去後山山窪裡搶收去年入冬種下小麥。

兩個打穀場也沒閒暇下,打完了前面的油菜籽,接著就是壓穀子、脫麥粒,同一時間還有插秧的活兒。

插秧跟割穀子不一樣,田裡放滿了水,有前面踩稀泥割穀子的體驗,陸淼倒也不反抗插秧,只是後面不知聽誰說了一嘴水田裡有螞蟥,她就怎麼也不肯去了。

有一哼唧、二跺腳、三叫喚的本事在,賀宏進也拿她沒轍。

加上有陳桂芬的枕邊風,賀宏進拉著個驢臉,半推半就的還是給陸淼派了別的活兒。

陸淼就又從水田換去了打穀場。

趕牛壓穀子和揚穀子輪不到她,她做的都是一些瑣碎的活兒,比如鋪稻穗、收稻草、幫著給稻草扎捆,再比驅趕隊里社員散養的雞,或者是從山裡飛過來的貪嘴山雀,避免它們偷吃穀子。

一開始打穀場只打早中晚三場穀子,還不算太忙,就是架不住天熱,人置身室外還是很不好受。

後面隨著割完運回來的稻穗越來越多,東西兩個打穀場都做了劃分,每個打穀場都劃分成兩三塊地兒,同時打兩三場穀子。

隊裡就兩頭牛,除了那兩頭牛拖石碾子,其他的都靠人力來脫穀粒,能行是能行,就是速度肯定趕不上。

夏天天氣變化無常,怕趕上急雨、雷陣雨,賀宏進只能安排社員們日夜加班加點的杆兒,兩個打穀場入夜都在忙活碾穀子是常有的事,很多時候太晚穀子來不及收,就需要安排人手守夜。

有次陸淼中暑請假休息了一下午,後面晚上打穀場守夜,裡面就有她的名額,除了她,還有顧瑩。

她跟顧瑩都屬於體格嬌小的型別,耿小云不放心,就說晚上陪她們倆一起去。

任冰心和楊小婧相處不得勁,不想留在知青點,也湊熱鬧說要一起。

陸淼點頭如搗蒜,心裡一百個願意,倒是顧瑩有不同意見,反覆勸了任冰心好幾次。

說是去守夜,其實湊人頭在那兒睡一宿,真正機警盯著的,另有其人。

可即便如此,那也不是好玩好受的,在打穀場睡的可是稻草跺,身上會癢癢不說,天作被蓋地當床,蚊子還多。

怕任冰心休息不好影響第二天的幹活狀態,顧瑩把好的壞的都說了,可見任冰心鐵了心,顧瑩便也不再說了。

夜裡吃過晚飯洗了澡,陸淼揭下床上的被單要帶著一起,臨出門想起菜地裡的小黃瓜,黑濛濛的天色也不擔心會踩著蛇了,她眼睛亮晶晶的,跳著腳往菜地那邊跑:

“等等我!前幾天看見幾個小黃瓜,這會兒肯定都長大了,我摘一根咱們帶過去吃,餘下的等明天中午再摘,到時候用醋拌一拌大家一塊兒吃。”

“行,那你看著點腳下。”

“唉!”

陸淼滿心歡喜,可等走進菜地時,好心情瞬間被潑了一盆涼水。

“我黃瓜呢!”

陸淼眼眶一紅,聲音一下子尖銳起來,“你們誰摘我黃瓜了?!”

她聲音哽咽帶了點哭腔,和平時差距十分明顯,耿小云幾人聽見,趕忙過來檢視情況,“咋了這是,怎麼還哭上了?”

陸淼抽抽搭搭,胸口劇烈起伏,生氣之餘心疼得不行,“你們自己看!”

黑漆漆的看不清什麼,耿小云幾人只能湊近了看。

走近才看清不僅黃瓜沒了,附近架子上纏著的瓜藤葉片還都乾巴打捲了,明顯是被人暴力拉扯過後造成的。

“誰下手這麼重吶?瓜藤子都扒拉打蔫兒了,這不就給這一條藤給整絕代了嗎?以後還咋結瓜啊?”耿小云“嘖”了一聲直搓腦門,“你們誰弄的?咋也不小心點。”

她氣裡沒有責怪的意思,卻充滿數不盡的可惜。

任冰心和顧瑩忙說:“這幾天忙,我們都沒往這兒來。”

還想說點別的,一聽陸淼鼻音明顯加重,她倆面面相覷,適時噤聲,轉瞬安撫道:

“算了,淼淼,就幾根黃瓜……過幾天還長呢,別哭了啊。”

“這是幾根黃瓜的問題嗎?”

陸淼氣得唇瓣止不住顫抖,手指蜷起蹭去眼角淚珠,憤憤不平道:

“摘去吃就摘去吃了,幹嘛要扯壞瓜藤?他吃了頭茬就不吃二茬了?就算他不吃,那別人還不吃了?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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