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
海市五新街十字大道,紅綠燈路口。
頭頂太陽很大,溫度也升上到近半個月來的最高。陳沉揹著他剛修好的相機,站在路邊等綠燈。合上眼瞼,感受風和著陽光吹在臉上、身上的暖意,很舒服。
十,九,八,七,六,五……
“陳哥,真的是你!”
一聲驚喜的呼喚打斷了陳沉的倒數,睜開眼,紅燈剛好五秒。
車子穩穩地停在陳沉面前,隨著車窗緩緩搖下,出現了一張由陌生到熟悉的臉。
這個人我絕對認識,可他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你去哪兒?”男人熱情滿滿,笑容就像春天的柳絮,漫天飛舞。
人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明明當初沒多深的情誼,卻在時間與空間的催化之下,彷彿他們情同手足。
“到處逛逛。”沒經過任何思考的回答,這是實話。
可男人熱情不減:“好久不見,一起吃個午飯,怎麼樣?”
飯是要吃的,反正也沒事,陳沉答應下來,把包抱在懷裡,上了車。
“你一點沒變,還是一眼就能讓人認出來。這些年都沒有你訊息,同學會你也不來,今天遇上,咱們是有緣。”
耳邊是男人的話,眼前是男人的臉。在一首歌曲播放完畢之前,記憶回溯得毫無準備,陳沉終於認出人來。
男人叫牟楓,大學同寢的室友,四個人裡的老夭。
“能久別重逢,確實有緣。”突然又想起他和解璘,感慨更深。
牟楓將車駛離主幹道,拐進了一側的小路,仍然滿眼喜悅:“我最近來海市出差,明天走。今天竟然遇上了你,開年大順。陳哥現在在做什麼?”
“攝影,到處走走,悠哉的生活。”
陳沉從容不迫地回答著,道路兩邊的風景,天上潔白的雲,都讓他心情放鬆。
看著這樣的陳沉,這一剎,牟楓突然很想流淚。
從陳沉身上,他又看到了那種力量,這力量能穿透時間的迷霧,抵禦風沙的侵蝕。它平和,無言,但那麼的堅不可摧。
陳沉這樣的人,於此浮華人世,多像一顆明珠,自大浪淘沙中來,永遠無瑕,永遠潔白。
“陳哥,你知道當年,我們在背後怎麼評價你嗎?”牟楓突然想起來這段往事,他很想知道陳沉的反應。
可沒想到陳沉竟一點也不感興趣:“我不想知道,那也不是我。”
“果然!這才是我們的陳哥!”要不是在開車,牟楓真恨不得給陳沉一個擁抱,他欣喜非常,“你這種極端自信,對什麼都無所謂的高冷,當年不曉得讓多少女生為你瘋狂。”
這卻是不同於陳沉的認知:“怎麼會?她們不是都討厭我嗎?”
牟楓笑噴了:“討厭?這誤會大了。怎麼可能?”
陳沉很認真地思考起來,一臉無辜:“她們見我就跑,也不跟我說話,不是討厭難道——”
“這是害羞,緊張。”牟楓欲哭無淚,沒想到陳沉看起來很會,卻是個不開竅的,“你還真是不懂女生的心思。”
陳沉慚愧:“現在也不太懂。”
“那你沒交女朋友?”牟楓純屬無心之問。
只是他沒想到,陳沉會這般鄭重地回答,沒有再笑,連禮貌的微笑也收斂起來,面部每一絲肌肉都透著嚴肅:“沒有。”
聰明如牟楓,直球也如他:“我是不是說錯話,讓你不舒服了?”
“不是,我沒有不舒服。只是想說,我沒有女朋友,但我有男朋友。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
陳沉都想好了,如果牟楓介意,他會立刻下車。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你不能要求他們都理解你的不同。
牟楓抓住關鍵詞,像在思考:“男朋友——你是——。”
“我是同性戀。”乾脆利落,坦坦蕩蕩。
只見牟楓臉上的神采肉眼可見的黯淡下去,陳沉便開始準備告別。
卻轉而聽到,牟楓開口的心疼:“這條路,不好走吧。”
愧疚或者感動,泉湧般的出來。
陳沉笑了笑:“還好,畢竟人活著都挺難。”
“那——陳哥,”牟楓鬼精鬼精地衝陳沉挑眉毛,“你男朋友是個怎樣的人呢?你這麼優秀,他得多好。”
“是啊,他很好。”就是太好了。
“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在一起的?還有,他是不是很帥?能不能看下照片?”
面對牟楓這一連串的發問,陳沉也生出困惑:“老夭,你不是直男嗎?”
“陳哥你不知道,老大和老二去年都結婚了;現在你也有物件。就我一個還是光棍,可不得多取取經。”
陳沉心說這樣取經,會不會出問題?
可嘴上說的卻變成了:“我跟他青梅竹馬,水到渠成,後來分手,前不久複合。前後約摸十五六年,說白了就雞毛蒜皮的事。”
其實陳沉自已也沒想到,當他跟旁人描述自已的愛情時,竟然只用了十七個字。
牟楓驚訝,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陳沉是最薄情最寡淡的那類人,卻沒想到,陳沉竟然有一個連載十五六年的愛情故事。
佩服,好奇蜂擁而至:“陳哥,我能問問是誰找誰複合的嗎?”
“他找的我。”這個很顯然。
“那你們中間分開了多久,上大學的時候都沒見你談過戀愛啊。”
這一段是痛,但又真實的無法迴避:“挺久的,有十年。”
“分開十年還能重新在一起,絕對是真愛。陳哥,真羨慕你們。”
其實不用羨慕,太苦了。
一些事情說著難受,心情也突然壞得沒有理由。這讓陳沉只想快點吃完飯,快點回家去。
解璘還有五天才能來找他,這些日子貌似在那邊過得很開心……
心情更不好了……
“往前開有家日料館,我們去那裡,怎麼樣?”陳沉提議。
“好啊,我找個停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