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病,有大病
林甜芬見他病懨懨的,想必是夢到了小時候的事。
他兒時屬實淒涼,也不知道那段孤立無援的日子,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也加入到安慰二人組裡,無需說什麼,只靜靜地陪伴著。
油燈燃燒時,細碎的聲響在寂靜的寒夜裡格外催眠。
燈火左右搖晃,晃得人眼前發昏迷迷糊糊間又重回夢鄉。
黎清安聽著他們平緩的呼吸,明明他想擁有的簡單的幸福就在眼前,卻又重山疊嶂無法觸及。
感覺身體和靈魂撕裂成兩半。
她越是不在意他,這種撕裂和拉扯越是劇烈。
雖然她沒說過離開的話,比往日乖巧了數倍,可他內心深處就是慌,尤其被秦川科普之後,這種恐慌深入骨髓。
他越是想做到,越是辦不到,靈魂掙扎著找不到出口。
他像溺水的人,緊緊攥住她這根救命稻草,不敢放手。
哪怕是一點渺小的希望,有也比沒有強。
夜漫長。
他覺得是時候去討一筆債了,或許這些債討完了,囚禁他的牢籠會不攻而破。
那麼眼前的困境,便不再是困境。
他躡手躡腳地離開,從衣櫃的抽屜裡拿出一本賬冊,看著那滿滿一頁紙的人名。
手指觸控著劃掉的幾個人名,想到他們跪地求饒的樣子,他空洞的內心才得到了一絲慰藉和滿足
他早已不是兒時的那個束手無策的自已。
他也有了掌控別人生死的權利,下一個幸運兒會是誰呢?
一縷晨光照在林甜芬的臉上,她揉著眼睛醒來籠著被子發懵,她怎麼到客廳了?
黎清安呢?
小豆芽將早飯端上桌,表示他起來也沒見到人。
她蹲在院裡刷牙,想到他昨天吐的那個樣子,不禁感慨他有個脆弱不堪的胃。
也是,小時候飢一頓飽一頓,總也吃不飽,生冷不忌,餿的壞的只要有口吃就行。
時間一長,誰的胃不出毛病。
眼下人年輕,底子厚,症狀不明顯,只是無緣無故的嘔吐,細心照料上還能養回來。
前世她不止一次見過,他在餛飩攤前吐血的場面。
要不是他來得早,周圍沒啥食客,旁人還以為她賣的餛飩有毒呢。
送他去過幾次醫院,聽醫生說胃部情況不是很好,什麼胃穿孔胃出血,後續幾年人都瘦脫相了,看著挺遭罪。
聽說他吃不下東西,自個也不想吃,就靠輸營養液吊著,要不是他手裡有幾個臭錢,怕不是早見閻王爺了。
就連他當年坐牢也不是罪證被翻了出來,是他身體扛不住,與其苟延殘喘地活著,倒不如替大家背黑鍋讓其他人成功上岸。
想著他三班倒的作息,有些心煩,上白班的時候早、晚兩頓還能在家吃口熱乎的。
上中班夜裡十一二點才下班,她早睡了,誰給他做熱乎飯。
上夜班早上四點下,她還沒起呢。
一個月裡有二十天都在啃冷饅頭和鹹菜,長此以往,他的胃能好得了?
這人要能脫手也行,萬一砸手裡,他英年早逝了咋整?
她可是活到九十九的長壽老太呀?
不行,高低得給這人的胃養好了,先解決半夜下班這頓飯。
熬夜她是不可能熬夜的,想長壽,睡眠要足夠。
她可以做掛麵,熬好面臊子後,爐膛裡埋好火種,等他下班回家添把柴火就能煮麵,熱乎乎地吃一口,再喝碗麵湯,豈不是美滋滋。
趁著天氣好,林甜芬想多做一些掛麵存起來。
想要把二十斤麵糰揉到做掛麵的勁道,可是個力氣活。
揉到最後,她覺得其實不睡美容覺也沒啥,活那麼久幹啥,每天寫下墓友人帳嘛。
就連幫忙的小豆芽都甩著發酸的胳膊,抗議。
“姨姨,為啥不用腳呢?我腳可有勁了。”
“嘶~好主意。”
二人找了塊乾淨的木板,洗乾淨腳丫子,將麵糰放在木板下面,她娘倆站在木板上死命地踩那團面,效果很不錯。
她倆踩得挺開心的,就是不知道黎清安那個死潔癖接不接受腳藝人的愛心掛麵。
早上不見影的人,中午回來了神情很冷,看著生人勿近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經過,徑直鑽回屋中,開啟本子劃掉了一個人名。
許是他身體難受,情緒也不高,她沒做理會繼續翻曬豆角,等人火急火燎地從屋裡尋出來。
她才知道是沒看見。
他眼底的慌亂,攥著拳頭的憤怒,以及見到她時失而復得的欣喜,用力地擁抱,以及他小心翼翼地道歉,都讓她心情複雜。
“她”在他心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說他不瞭解她,他記得她小時候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兒,知道她各種偏好和習慣。
瞭解她吧,他又會為不經過她同意的擁抱而道歉,都負距離接觸了,她是那麼小氣的人,難道他不主動還等著她主動嗎?
她要是主動的型別,還有他什麼事兒,早八百年前就嫁出去了。
這人說喜歡她吧,日常生活又沒那麼熱絡,也不會說甜言蜜語,甚至話也很少。
可不喜歡她吧,他又急著貼她的標籤,甚至家裡換了氣派的大飯桌,他也是坐在她側邊,身體微側著面向她。
菜盤子儘可能地抵著她碗邊,也不怕她的口水濺到裡面去。
他腿長抵著她的膝蓋,有時她不舒服就把腿搭在他腿上,他也很縱容,每次都主動撈她的腿搭著。
她味同嚼蠟地吃著飯,好煩,生活為什麼不能簡單點,好想出售二手老公。
看著他胳膊掉了一層油皮血淋淋的。
“洗澡了?”
“嗯。”
“你這搓了幾遍?”
聽她語氣急切,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胳膊,搓破好大一塊皮。
他不記得了,總之搓了好久,久到他要被澡堂子裡的熱氣燻暈了。
“不知道。”
他掌心的繭子都泡軟了,打底兩個小時起步。
看他這個樣子,林甜芬有種果然如此的淒涼,病得這麼嚴重鐵定砸手裡了。
胃病、潔癖、強迫症、暴力傾向、反刑法、面癱、活兒差、悶葫蘆話少,自卑也是病吧。
啥好人能跟他過日子,等一件一件地扳正回來,給他改造成陽光開朗大男孩的時候,她還有機會二嫁嗎?
有嗎?
黎清安不知她心緒如何複雜,聽到她長長一聲嘆息,對她保證道。
“我下次只搓七遍。”
七遍?
謝謝黎哥賞的面子,七遍啊,村裡年豬去毛都不敢這麼搓。
“沒事,喜歡搓你就搓,咱家很民主的不干涉個人愛好。”
她扒拉了幾口飯,實在沒忍住。
“你小子幹不了挖煤的活,要不別幹了,我看你那身肉皮跟著你怪遭罪的。”
真怕再過幾年,他把自已搓成骷髏架子,這天天一桌吃飯,她得多瘮得慌。
“咱家不民主了?”
“民主啊,少數服從多數,這事兒可以舉手表決,誰贊成?誰反對?”
“……”黎清安迎上二人的視線,看著舉起來的兩隻手,很好,這很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