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看上去只有一歲大小,面板皸裂,嘴唇發紫,最恐怖的是一雙眼睛空洞泛白。

他咧嘴笑道:“小姐姐,你可以陪我玩嗎?”

除了十六歲那年的我噩夢連連,平時根本不會夢到什麼妖魔鬼怪。

算命老道說我八字全陽,天生剋制邪祟,一般的髒東西都不敢近我身。

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我努力平息恐懼,想把它罵走,可根本開不了口。

糟了,鬼壓床。

他越靠越近,爬到我的胸口,猶如千斤重錘壓得我喘不上氣來。

“嘻嘻……你陪我玩嘛,媽媽都不陪我玩,她把我一個人放在冷冰冰的房間,只有零食和玩具,好無聊啊……”

我心生惶恐,很想大罵讓他滾。

太姥姥說,鬼也怕惡人,越害怕髒東西越會纏著你,正氣和勇氣可以呵退不成器的陰魂。

可我眼前的小鬼明顯已經成了氣候,我又叫喊不出來,他一個勁地順著被子往上爬。

嘭——

就在小鬼的手要貼到我脖子的時候,他像是被什麼東西反彈出去,發出淒厲的慘叫,從床上飛了下去。

這一瞬,我感覺渾身輕鬆,猛地睜開眼,坐起身。

我靠,頭痛欲裂,滿身虛汗。

“小麥你怎麼了?”我緩了好久才聽到下鋪的關切聲。

掐著太陽穴,對上站在床幫下邊的四雙眼睛,我茫然道:“你們不睡覺幹嘛?”

“當然是看看你啊!你剛才說夢話一直大聲哼哼,我們都被你嚇醒了!你臉色好差,是不是做噩夢了?”彭菲站在床梯上,擔憂道。

我晃了晃頭:“剛才我被鬼壓床了。”

鬼壓床用科學的角度來解釋,就是潛意識覺醒,但支配肌肉的神經中樞沒有完全醒來。

大家都是接受科學教育的新時代大學生,不會往髒東西方面想,都關心我說是答辯壓力大,和被白天林妙的事影響了心情什麼的。

我點頭說是,讓她們都回去睡覺。

待到重新熄燈,我把手伸到枕頭下面,指尖碰到一個粗糙的圓環——剛才是它保護的我吧。

這是十六歲連夜高燒、噩夢連連、聽力突然靈敏的那年,太姥姥送給我的手鐲。

看不出是何種材質,黑乎乎的,表面粗糙,刻著淺淺的紋路,像是某種圖騰,又像是隨意刻畫的幾根線條。

太姥姥也沒說有什麼功效,只讓我隨身攜帶,神奇的是,把她壓在枕頭下面後,我便高燒退去,噩夢消散,一直在我耳邊低語的聲音也全部消失。

由於圈口太大,帶在手腕上總是滑下來,我便晚上放在枕頭下面,白天放在包裡,當護身符似的隨身攜帶。

鬧了這一出,我睡意不全,攥著鐲子迷迷糊糊熬到天色泛白,第二天起來渾身乏力,精神萎靡。

用彭菲的話說,好像被妖精吸乾了陽氣。

上午又眯了一會兒,便爬起來收拾,彭菲非要給我化妝,說要我精神氣色好一些,省得第一天上班被土豪僱主嫌棄。

咱現在手裡也算有了點小錢,於是請她吃了頓火鍋,她也沒客氣,喜滋滋點了好多。

彭菲家在西城,父母是事業單位,家裡已經給她安排好了工作。

我雖不是西城人,但目前留在這裡,以後會經常來往,所以我倆沒畢業的傷感。

飯間,她一直在痛罵林妙,並要我小心她什麼的。

彭菲和我一樣沒心沒肺,但膽子有點小,每次都是她攛掇著全宿舍一起看鬼片,結果全程捂著眼睛,屬於又菜又好的那種。

有時候嚇得都要和我擠一張床,一邊抱著我說很有安全感,一邊手不閒著,化身女色狼,在我身上上下其手。

所以昨天鬼壓床的事我沒同她講,怕嚇到她。

下午去超市買了一堆生活用品,準備帶回天降大豪宅中。

天色昏黃,烏雲積厚,風雨欲來。

走至小區門口,天上悶雷滾滾,天幕越發昏暗,像是渾濁的黃河水即將傾倒下來。

我加快腳程,豪宅裡有個怕打雷的小少爺呢!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在家。

推門而入,家中沒有燈光,人還沒回來?

我開啟燈故意發出聲響,對著主臥輕聲喊道:“請問,裡面有人嗎?”

數秒沒有回應。

“咳咳……我進來了啊。”握著門把手,我躡手躡腳地擰開房門,擔心小少爺在睡覺。

床鋪整潔,沒有躺過的痕跡,原來還沒回來啊。

呼呼……呼呼……

我捕捉到似有若無的風吹鼓動聲。

呼呼……呼呼……

不對,好像是悶悶的呼吸聲。

仔細聽,是從我的房間發出來的!

整個豪宅除了細微的呼呼聲沒有任何聲音,空蕩蕩的,令人莫名的炸毛。

我緊張地嚥了口口水,小少爺不會在我的房間吧?

越過超大的客廳,我抄起廚房角落的吸塵器,做兩手準備,萬一不是小少爺,是入室搶劫的歹人呢。

站在房間門口,我和裡面的人交流:“小少爺,你是不是在裡面啊?我叫樂小麥,是你家的保姆,那個……我進來了啊。”

呼呼……呼吸聲愈發清晰,這下百分百確定我的房間有人。

房門推開的瞬間,一道黑影閃過,我攥著吸塵器手腕部一麻,登時沉重的機器掉在地上。

捏住我手腕的力度很大,是一隻溫潤的手。

未看清手的主人,我眼前光芒乍現,又出現昨晚夢裡彈飛小鬼的屏障。

隨著一聲悶痛聲,手的主人被彈飛,而我也被他帶的往前飛撲!

等我反應過來,我倆已經呈文章一開頭的姿勢——我騎坐在一個長著毛茸茸耳朵的陌生男子身上。

再然後我又飛了出去,暈倒。

——轟隆隆!咔!

不知暈了多久,我更不知是被凍醒的,還是被外面的響雷給吵醒的。

只覺得全身冰冷哪哪都疼,尤其後腦勺。

反應了幾秒,我驚慌地摸著自已的後腰——呼,腎還在!

坐起身才發覺我還躺在原地。

外面夜幕降臨,交錯的青紫閃電光線從窗簾的縫隙射進來,短暫地照地室內微亮。

一個身影蜷縮在床角,發出呼呼的喘息聲。

想到他的耳朵和尾巴,我連滾帶爬地撿起地上的吸塵器,離他很遠,呈戒備狀。

“你,你是人還是……妖怪!”我鼓起勇氣交流,嘗試不露怯,依然聲線發抖。

“你是這家的小少爺嗎?”

呼呼……依然只是有喘息聲,不作應答。

咔——

像是要劈開天地的閃電雷暴從天際滑過。

我嚇得縮了下脖子,隱隱看到他好像在……發抖。

“過來……”他終於開口。

喑啞、虛弱帶著顫抖,但莫名地悅耳,甚至很乾淨,是未經歷社會毒打的那種乾淨。

我哆嗦地不敢靠前:“你,到底是人還是妖怪?為什麼會有耳朵還有尾巴?”

沉默良久,唯有呼吸,心跳和雷聲。

他輕輕哼笑:“你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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