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還是老的辣。

沈亭還在左右為難,白仙農抬手扶住頭,向沈亭身上一靠:“沈護法,老朽突然頭暈目眩,肯定是犯了頭風,快……送老朽……回……回藥廬……”

沈亭反應過來,浮誇地尖叫出聲:“白先生,您老挺住!”

彎身將老人家扛到背上,沈亭一個箭步衝出內室珠簾,飛掠出寢室,還不忘幫二人關上門。

謝蘊寧:……

頭風症又不會死人,這二位的演技可真是不敢恭維。

寢室內只剩下沈暮止與謝蘊寧,珠簾急急搖曳,發出一聲碎玉相擊的聲響。

沈暮止繫好衣帶,沉著臉看向謝蘊寧:“謝姑娘到底何事?”

謝蘊寧捧著藥盒,“司主為舍弟打傷,臣女自然是來向司主請罪。”

“哼!”沈暮止輕哼,“謝姑娘回去提醒令弟,這次不過是他運氣好。”

“那臣女替舍弟謝謝司主。”

謝蘊寧上前一步,再次將手伸向他的衣襟,沈暮止側身避過。

“男女授受不親,謝姑娘請自重。”

“好一個男女授受不親。”謝蘊寧上前一步,抬眸對上他的眼睛,“司主在皇宮撕破臣婦的衣服時怎麼不說,偷親臣女弄得臣女滿唇酒氣的時候,怎麼也不說?”

“謝蘊寧!”沈暮止一把抓住她的細腕,“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男人黑沉沉的瞳仁裡,映著她身後晃動的珠簾,一片光影凌亂。

謝蘊寧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心情。

“司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不敢殺?”謝蘊寧抬眸,凝視著男人的臉,“臣女覺得……司主不是不敢,是不捨。”

謝蘊寧注視著他的臉,努力回憶著少年時朝鳴哥哥的眉眼。

只是可惜,時間隔得太久。

十年時光,足以讓當初的少年,長成一位成年男子,她已經無法確定,這張臉是否與當年的朝鳴哥哥有相似之處。

“我不殺你,是因為你是謝國公之女,皇上要你活。”沈暮止一把將她甩開,“出去。”

“那司主為何不敢讓臣女上藥?”謝蘊寧注視著他的背,“難不成,司主的背上有什麼,害怕蘊寧看到的秘密?”

沈謝兩家一向交好。

沈朝鳴在京為質子的時候,時常到沈府玩耍。

兄弟幾個一起玩水洗澡也是有的,甚至連她的游泳也是他偷偷教的。

謝蘊寧記得很清楚,沈朝鳴的背脊正中,有三顆並排的紅痣,那時候二哥還打趣說,那是“帝王痣”,沈朝鳴將來必成大器。

時光可以讓面貌更改,卻不可能改掉他身上的痣。

沈暮止眯眸,盯住她的眼睛。

謝蘊寧揚眉,挑釁地看著他。

若他不敢,就是心虛。

刷——

沈暮止一把拉開身上中衣,丟到一邊,坐到床側。

“上藥。”

謝蘊寧:……

他這麼容易就脫了?

邁步走到沈暮止身後,她側眸看向男人後背。

男人肩寬腰細,肌肉線條漂亮,不像她小時候見過的謝家軍武將一身腱子肉,精瘦得恰到好處……

若她認得沒錯,他這個身形應該便是那些教坊司裡姐姐們說的,能讓女子叫啞嗓子的“麒麟背、公狗腰”。

哪怕是前世在教坊司,恩主疼愛她時,也總是黑著燈。

兩世為人,謝蘊寧還是頭一回看到成年男子的裸背,臉上不由地有點燙。

深吸口氣,定定心神,她放下手中藥盒,兩手小心地理起沈暮止披散在背上的長髮,看向他的脊背上方。

男人背上滿是深深淺淺的疤痕,刀傷、箭傷好幾處。

整個背部的上方,一大片起伏不平的傷疤,整個後背上方几乎沒有一塊好肉,哪裡看得出原來有沒有痣。

“沈某身上,可有姑娘要找的秘密嗎?”

男人的聲音,冷餿餿響起。

謝蘊寧回過神來。

難道,她真的弄錯了?

擔心沈暮止看出異樣,謝蘊寧不敢再耽擱,小心用手指挖起藥膏,塗在他背上的傷處。

看他一片青紫,她很自然地放輕力量。

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因為保護她受傷。

沈暮止練家子還傷得這麼重,若這一拳真打在她身上,她非斷兩根骨頭不可。

女孩子指尖微涼,輕輕擦過面板,讓人心頭滾燙。

男人的背,微微顫了顫。

感覺到他的異樣,謝蘊寧忙著停下手指。

“臣女弄疼司主了?”

“再廢話,我就弄疼你。快塗!”

謝蘊寧撇撇嘴,挖下一大塊藥膏,用力抹在他的傷處。

狗東西,疼死你!

確定所有的傷處都塗上藥膏,謝蘊寧取過帕子擦擦手指,主動拿過中衣,想要幫沈暮止披到肩上。

再次看到男人的背,她突然動作一僵。

記得前世裡,那名恩主的胸口、背上,同樣滿是傷疤。

她看不到,卻是摸得到的。

恩主說,他上過戰場,那些都是戰場上留下的。

難道……

沈暮止真是前世,夜夜與她同床而眠的恩主?

謝蘊寧還在發呆,沈暮止已經站起身,一把奪過她手中中衣披到身上。

“謝姑娘,還沒看夠嗎?”

沈暮止幾年經營繡衣司,不光幫朝廷查處貪官汙吏,還平定過江湖上對朝廷有異心的黨派。

今天這個位置,他也是一路用血和命爬上來,身上有傷並不奇怪。

前世恩主的疤,她只是摸過,並沒有親眼見到是什麼樣子。

每個夜裡,恩主在她身上衝撞糾纏後,滿身是汗地俯在她身上,總是會啞著嗓子喚她的名字。

“寧寧,抱我”。

她就會伸過兩手,抱住他的背。

她記得,那些傷疤的觸感,從前面摸過去的走向和輪廓。

只要她摸上一次,她就知道是不是他。

看沈暮止站起身低頭系衣帶,謝蘊寧咬咬小牙,心一橫。

上前一步,她一把抱住他的腰,兩手鑽進他的中衣,順著男人的側腰摸過去,不等她摸清楚,男人已經抬手扼住她的細頸。

下一瞬,她已經被他壓在床上,男人低著頭,俯視著她的臉,墨眸裡殺氣騰騰。

“謝蘊寧,你找死!”

“臣女說過,只要司主肯保護臣女和謝家周全,臣女生是司主的人,死是司主的鬼。”

沒有掙扎,謝蘊寧主動抬起下巴。

美眸凝視著男人的眼睛,她彎唇,笑得美豔動人。

“只要司主舍的,動手便是。”

她賭他,捨不得。

指下,女孩子肌膚細膩如凝脂。

頸側的脈搏,一下一下衝撞著他的手指。

沈暮止深吸口氣,猛得鬆開她站起身。

“出去。”

果然,她賭對了!

謝蘊寧從床上坐起身,感覺到頸間有些異樣,她低頭看一眼衣領。

注意到衣領裡滑出來的那隻白玉小狐狸吊墜,腦中靈光一閃。

有了。

那是當年,她七歲生辰時,朝鳴哥哥送她的禮物。

他從西北帶回來的和田玉,他親手為她雕的玉狐狸。

朝鳴哥哥說,草原上的狐狸是最狡猾的,像她,可愛又聰明。

起身走到沈暮止身後,她抬手解開頸上掛著玉狐狸的紅繩。

“司主幾次庇護,臣女無以為報,這個是臣女貼身佩戴之物,就送給司主作為謝禮吧。”

沈暮止背對著她,冷冷一哼。

“只要司主收下此物,臣女馬上離開,若司主不收,臣女就……賴著不走。”

沈暮止皺眉轉過臉。

謝蘊寧盯住沈暮止的臉,抬起右手張開手指。

小小的玉狐狸,無聲地滑出指間,被紅繩拉扯著懸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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