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從萬劍山莊密室出來時,已經天亮了。
出乎眾人意料,外面沒有任何變動。
依舊是昨日打鬥留下的各種痕跡,在山風中沉默不語。
而那個假的楊延曦也不在,似乎從未出現過。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做了一場大夢。
辭別了萬劍山莊,我們又在半路道別了天機門的眾人。
昨天發生那麼大的事情,曲天流認為天機門應當快點做出響應,便率眾迴轉師門。
張翀問我要不要一起回一趟,我給拒絕了。
曲天流知道我還有事未完成,便交待了幾句。
此行師門收穫不少,不光是得了天流劍和另一把回贈的寶劍,還得了一個萬劍山莊應下的人情。
畢竟陸天策的徒弟在壽宴上抓到殺手,救了萬劍山莊莊主一命,這種恩情,可是多少財富換不來的。
等過段時間,我也會回師門一趟,畢竟好久沒回家了。
快到雲麓城的時候,我們道別了棲霞派眾人。
葉馥君昨日激戰所受的內傷已經好了不少,對面前這位“鹿鳴玉”公子的身手讚不絕口。
我覺得她和丁曉琳、葉慕儀應該是察覺了這並不是本尊。
尤其是丁曉琳,她護送過鹿鳴玉,應該知道他的武功是多稀疏平常,完全不似昨日般神勇。
但卻是不想當面揭穿他,或許能成為一個美好的秘密吧。
而葉慕儀看向這位“鹿鳴玉”的次數也多了不少,我感覺是有好感了。
要是知道這麵皮背後是梅映霜,那她們會怎麼想?
想到這我也忍不住暗笑了起來。
我也不停提示他把面具撕下來,但是他都無視了。
真就想繼續騙下去。
葉君馥也邀請了我們去棲霞派做客,也表示要去天機門做客。
至於哪件事先哪件事後,我也說不清,便都答應了下來。
進了雲麓城後,鹿公甫和我們倆也拜別了張彥,前往鹿府。
偌大的鹿府沒了管家,鹿公甫也是嘆氣聲連連。
“鹿伯父,楊總管應該沒事的,別擔心。”梅映霜安慰道。
此時我們正在熟悉的偏書房中,梅映霜也摘掉了那個易容面具。
鹿公甫嘆了一聲,道:“可是現在還沒有延曦的下落,讓我十分擔心。”
“那個假冒的應該不會對他怎樣。”我說。
“沈少俠,你為何這般篤定?”鹿公甫問。
“我想應該是要嫁禍。”梅映霜說。
“嫁禍?”鹿公甫皺了皺眉。
“對,那人原先是想趁亂殺了鹿伯父你的,頂著楊總管的臉皮,如果沒人發現,也就完美脫身,如果不幸被人發現,還能用這張臉皮把罪名嫁禍給楊總管,到時鹿府的人知道了這個事,定會不計一切追殺楊總管。”梅映霜說。
“梅大哥可以呀,這番推論不錯。”我忍不住拍了拍手。
“耳濡目染,跟你學的。”梅映霜笑道。
“好惡毒的計策。”鹿公甫說。
“但前提是鹿伯父得死在他刀下,如果刺殺失敗,那他自然也跑不了,背後之人定會讓他生不如死,所以他昨天才會冒險選擇用出那假的‘月傲五訣’來選擇拼一把。”梅映霜說。
“假的?”鹿公甫一愣。
“嗯,假的,其實這武功梅大哥是看過的。”我說。
“梅世侄你見過?什麼時候?”鹿公甫問。
“鹿伯父莫不是忘了,我外公是到過梅莊住了幾天的。”梅映霜說。
“確實,我也說過此事,但世侄那會才四五歲,居然能記得?”鹿公甫說。
“多少有些印象。”梅映霜說。
作為能深深記住二十年血仇的人,我對他這點記性還是相信的。
“梅世侄,適才你還說他背後之人,這人是受人指使的嗎?”鹿公甫問。
“對,而且他還是神劍門的人。”梅映霜說。
“你是如何得知的?”鹿公甫聽到神劍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就讓紅葉兄弟解釋吧,那人的身份是他拆穿的。”梅映霜說。
“沈少俠?”鹿公甫看了我一眼。
“其實我是把現有的零碎線索聯絡起來,然後建立了各種各樣的假設,才推斷出來他是神劍門的人。”我說。
“願聞其詳。”鹿公甫說。
“我們在雲麓城外遇襲那次,得到的資訊是鬼醫的幻骨幽蘭和追殺令,而且司空大哥還說出了追殺令的源頭是從神劍門流出來的,這樣的話那就有兩種可能性,一是那背後之人與鬼醫還有神劍門有關聯,二是那人與幽冥谷的殺手柳瑩還有神劍門有關聯。”我說。
“但是這樣的話,並不能判斷鬼醫跟此事有直接關係呀。”鹿公甫說。
“是這樣沒錯,所以司空大哥他們要刺殺的目標和將要派出的人至關重要。如果沒派出柳瑩,那麼在壽宴現場的便是司空大哥、李震霆還有其他一名殺手,另外會出現的便是與幻骨幽蘭相關的鬼醫或者是鬼醫門人。但是,一旦柳瑩被派出了,那麼會出現的只會是司空大哥、李震霆和她,第四名便只會是神劍門的人。”我說。
“也就是說,你需要判斷出第三人的資訊,才能把那個潛伏最深的身份給識破。”鹿公甫說。
“但是為什麼第一種情形是鬼醫或者鬼醫門人,而不是神劍門人在場?”梅映霜問。
“那可就得問你一個問題了梅大哥。”我笑了笑。
“你說。”梅映霜說。
“如果是鬼醫或者他的門人,你猜猜他會在壽宴上用什麼手段把劍心老人和鹿老爺殺了?”我問。
“下毒。”梅映霜剛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對,他應該會把幻骨幽蘭拿出來放毒!”
“這就是為什麼不是神劍門的人,他鬼醫有幻骨幽蘭這等奇花,直接把人都毒到自相殘殺就行,何必籌備那麼多的計劃。”我說。
“有道理,而且我們在馬車上找到的幻骨幽蘭只有一朵,如果真是鬼醫,定不會只放一朵的。”梅映霜說。
“而且,鬼醫那麼怪的人,你認為會放一朵乾癟癟的花嗎?再加上我們遇到司空大哥他們的時間,我就肯定那花肯定是其他人摘了帶過來的,而且你們說過這花就柳瑩一個人見過,我才更加肯定第三個刺客是柳瑩,包括她會採取什麼樣的方式在壽宴上刺殺。”我說。
“看來他們還沒行動,就已經被看透了呀。”梅映霜苦笑了下。
“其實也多虧了司空大哥,要不是他混進了樂師裡,給我傳信,我是完全想不到李震霆也是潛入在壽宴現場的。”我說
“哦?司空大俠也在那裡?”鹿公甫問。
“對,他給紅葉兄弟提了個醒,說他們三個殺手都在那裡。”梅映霜說。
“既然司空大哥沒有像他猜測的要策應,而是出現在樂師隊伍裡,那麼其他兩人應該也在那,並且要刺殺的目標至少兩個。”我說。
“這又如何得知?”鹿公甫問。
“那會司空大哥上來後,並沒有動手,而後一連串的演出,皆沒有看到可疑的人,甚至是捧著‘天流劍’上來的僕從,我也懷疑他是不是假冒的,結果統統不是。”我說。
“那你豈不是一直繃得很緊?”梅映霜愣了一下。
“也還好曲師叔的琴曲和沉香,我才放鬆了下來。”我說。
“他們應當是故意這樣的,放過很多絕佳的時機。”鹿公甫說。
“我也是這麼覺得。”我苦笑了下,“為的就是讓我這種眼睛和腦袋停不下的人產生疲憊感,麻痺感知。”
“哈哈,看來他們很是忌憚你呢。”梅映霜說。
“可惜了他們還是算漏了我師叔這個因素,導致我放鬆了下來,最終才能在蛛絲馬跡中發現李震霆和柳瑩的存在。”我說。
“沈少俠果然是異常聰慧。”鹿公甫說。
“運氣好罷了。”我說。
“運氣好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等我哪天跟你去一趟天機門,你就知道你師父為什麼把你介紹給我了。”梅映霜說。
“好好好,我也想問問他老人家為什麼坑我。”我說。
“這怎麼算坑呢?你不也玩得很開心。”梅映霜笑了笑。
“有點想知道神劍門那傢伙後面怎樣了。”我說。
“不是死了,便是瘋了吧。”梅映霜說。
“現在疑問都解開了,還有一個事。”鹿公甫說。
“是關於楊總管的事吧?”我問。
“對,延曦是鹿某看著長大的,他是個好孩子,千萬可不能有事。”鹿公甫說。
“楊總管應該是沒事的,只是現在我還想不到去哪裡找他。”我說。
“鹿伯父,紅葉兄弟那麼聰明,就先讓他想想看吧。”梅映霜說。
“唉,又得動腦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我無奈的嘆了口氣。
“想完了不就可以休息了。”梅映霜說。
“我覺得也沒必要想了。”我說。
“沈少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延曦他……”鹿公甫說。
“鹿老爺你誤會了,我不是說楊總管他死了。”我說。
“那是什麼意思?”鹿公甫問。
“楊總管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我們根本不用去尋他。”我說。
“你確定?”梅映霜問。
“我確定。”我點點頭。
“沈少俠為什麼這麼確定?”鹿公甫問。
“因為楊總管還有些事情未完成呀。”我笑了笑。
“我明白了。”梅映霜也笑了笑。
“啊?”鹿公甫聽到我們打啞謎,更是一臉茫然。
“放寬心吧鹿伯父,紅葉兄弟說的基本都準,等一等就是。”梅映霜安慰道。
鹿公甫嘆了一聲,陷入了沉思。
臨走前我們去看了下鹿鳴玉,內傷恢復得七七八八了,過幾天便可以開始工作。
這算是為數不多的好事,值得慶祝。
告別鹿府前,梅映霜取回了佩刀,我還問了個事,就是之前在安陵城做的那件事,是否有什麼資訊傳來。
鹿公甫說其實訊息早傳來了,就連那三具燒焦的屍體也送過來了,但鹿府畢竟是世家,隨意舉行白事容易讓人猜疑更多,在衙門走了些程式便把那些屍體安葬了。
有些人只道是鹿公甫的女兒女婿被人殺死了,卻不知道死的其實是別人。
我與梅映霜聽完都挺高興的,這個事情壓下去了,該散播的資訊也散播出去了,那三位也有了安身的地方,著實是不錯。
除此以外其他關於林家的什麼,我們也就沒再過問了,畢竟這是他們之間的戰爭,不是我們該涉足的東西,有些事情是不能隨意插手進去的。
離開鹿府後,梅映霜伸了一下腰,吁了口氣。
“梅大哥你的肩膀沒事了吧?”我問。
“這種小傷,不礙事的。”他說。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我問。
“這不是我應該問的問題嗎?怎麼反而變成你問我了?”他笑了笑。
“我就是想讓你給我一點指示。”我說。
“要不我們去虎跳山轉轉?”他說。
“可以呀,為什麼不行。”我說。
說走便走,很快我們便來到虎跳山山腳。
此時上面已經人去樓空,安靜得厲害,只有陣陣山風在呼呼作響。
我們從山腳一步一個臺階往上走,慢慢便走到了雷風寨的寨門裡。
“你怕不怕?”他問。
“有什麼好怕的,這裡又沒鬼。”我說。
“鬼很可怕嗎?”他問。
“應該來說不可怕吧,畢竟人死了才會變成鬼,連軀體都沒,何來可怕之說。”我說。
“那什麼比鬼可怕?”他問。
“人心吧,比鬼可怕。”我說。
“為什麼?”他問。
“因為人心是世界上最毒的東西,慾望總是讓人嚐到甜頭,最終沉淪在這美妙的毒中。”我說。
“紅葉兄弟,你說得太玄妙了。”他說。
“其實很簡單的,梅大哥,我們找個人問問就好。”我笑了笑。
“找誰呢?”他問。
“這種問題肯定是要問知書達理的人啦。”我笑了笑,“你說是吧?楊總管。”
空蕩蕩的雷風寨中,其實有個人已經在這裡等我們很久了,此時他正背對著我們。
不過不用猜都知道,失蹤的楊延曦本人,便在我們眼前。
“很精彩。”楊延曦輕輕拍了拍手。
“過獎了,遠不及你精彩。”我笑了笑。
楊延曦轉過身,輕笑了下,道:“我們都精彩。”
“所以我們該怎麼稱呼你呢?是楊總管呢,還是陳教主呢?”我問。
“我就這一個名字,隨我娘姓。”楊延曦笑了笑。
“原來是楊教主。”我笑了笑。
楊延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你接下來想怎麼做?”梅映霜問。
“不知道呢,走了步臭棋,看看下一步棋能走得漂亮些吧。”楊延曦輕聲道。
“鹿伯父很希望你安全,能回去鹿府。”梅映霜說。
“回去?”楊延曦笑道,“回去哪裡?那裡本就不是我的家,而且是我要殺他,讓一個想殺他的人回到他身邊,這會是多麼蠢的決定。”
“他是無辜的,要報仇外面大把人可以找,沒必要揪著他不放,況且他還對你有養育之恩。”梅映霜說。
“梅映霜,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種想法,那家族血仇直接不用報了,讓兇手把你養大給你吃的穿的,再給你娶個老婆不就好?”楊延曦笑了笑。
臉上依舊那麼風輕雲淡,淡淡的儒雅氣質,讓你很難相信,他才是幕後的黑手。
“我會報仇,但我不會選擇你這麼極端的方式,我會把人一個個找到。”梅映霜說。
“一個個找?”楊延曦笑著搖搖頭,“那樣等到他們死光了,你都找不齊。”
“那為什麼非得是鹿伯父?”梅映霜問。
“若不是他,我的母親不會被人發現,我不會變成棄嬰,我的姐姐沒準還能與我一起長大,我們只會是個普通的孩子,隱姓埋名,遠離江湖是非。”楊延曦說。
梅映霜被他這一說,也是啞然。
“放心,他只是第一個。”楊延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