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間煙火（10.29 週六）

昨天和肖亦驍在電話上聊過以後，葉子轉身就把孟宴臣生病的事給忘了。

徐菲依跟葉子和黃茵薇說，她打算離開這裡去別的城市生活了，在她離開之前，葉子和黃茵蔚陪她轉了一天。等她們轉完最後一站——燕大時，已經快下午兩點了，彼時已是十月底，氣溫才10℃左右，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提出要去吃火鍋。因為今天是週六，火鍋店這會兒人很多，她們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才排到位置。落座之後，三個人各自選了一個自已喜歡的鍋底，然後點了一個清水鍋。

等菜的間隙，葉子和黃茵蔚分別拿出了送徐菲依的禮物，看葉子折了一瓶千紙鶴送她，徐菲依就問葉子今天有沒有帶摺紙？聽到葉子說帶了摺紙，徐菲依就樂不可支地拿起了手機開始拍照，沒多久，菜就上來了。就在葉子剛拿起筷子，打算往自已的鍋裡下菜的時候，徐菲依忽然招手道：“孟總，這裡。”

聽到徐菲依說出孟總這兩個字的那一刻，葉子就頭皮發麻了，然後她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被夾起來的那片菜便自然而然地重新落回了盤子。而彼時徐菲依是坐在黃茵蔚身邊的，那孟宴臣豈不是要坐她旁邊？就在葉子的大腦幾近爆炸之際，孟宴臣悄悄站在了她身邊，葉子不想起身給他讓座，還像沒看到他似的，重新開始往鍋裡下菜。徐菲依見狀急切地說道：“姐，孟總來了。”

“姐，一直站著會很累哎。”

葉子聞言頭也不抬地說道：“那我們換個座，你跟他坐一起。”

“葉子姐姐，賣我個面子。我都要走了，我們好好吃頓飯吧，好不好？”

聽到徐菲依說得這麼誠摯，以手捂嘴咬了咬牙後，葉子挪去了裡邊的位置，孟宴臣就勢坐了下來。徐菲依調整了下鍋底的位置，那個清水鍋被擺在了孟宴臣面前，調整完以後，徐菲依說：“姐，帶孟總去調個鍋底吧。”

聽到這話，葉子終於忍不住了，她起抬頭，不解地看向了徐菲依。看葉子的臉色實在不好看，徐菲依就很調皮地笑了笑———她知道，葉子不會真得生她氣。看氣氛不太對，孟宴臣便開口道：“我自已去吧。”

“我陪你，人有點多。”

聽到孟宴臣的聲音不似往日清亮，言語間帶了一絲沙啞，葉子腦海裡的記憶開始復甦，感冒還沒好嗎？這會兒人很多，葉子和孟宴臣因而捱得很近，葉子感受到了孟宴臣在用手護著她，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見縫插針般地調好了孟宴臣想要的鍋底料。弄好之後，兩個人從人群中慢慢擠了出來，孟宴臣在前面開道，葉子跟在他後面。孟宴臣今天沒穿西裝，而是穿了一身很日常的休閒服，因為換了一套衣服，他整個人看起來不似往日那般咄咄逼人了，反倒多出了一份煙火氣。

從調料區出來以後，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快步走向了桌子還一前一後地落了坐。彼時黃茵蔚和徐菲依已經倒好了自帶的酒，落坐後葉子隨意地掃了一眼孟宴臣面前的那杯酒，她什麼也沒說。弄好鍋底以後，孟宴臣開始下菜，葉子每夾一樣菜，他就跟著夾一樣的菜，看到孟宴臣這麼做，葉子依舊面無表情，她不慌不忙地下好了她想吃的菜。

下好菜葉子就開始盯著鍋底發呆，看到葉子這麼抗拒和孟宴臣接觸，面面相覷了幾分鐘後，黃茵薇和徐菲依便心有靈犀地決意要做點什麼來打破這窒息的氛圍。作為今天的主角，徐菲依當仁不讓地開了口，她說：“兩位姐姐，為了我們的友誼，來舉個杯吧，怎麼樣？”

黃茵蔚二話不說舉起了杯子，葉子聞言稍微回了些神，她也立馬舉起了杯子。孟宴臣出於禮貌也舉起了杯子，只不過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他不知道他有沒有資格和她們碰杯。徐菲依和黃茵薇見狀便輕輕碰了碰孟宴臣的杯子，葉子沒理孟宴臣，碰完杯後，看孟宴臣抬手要喝那杯酒，葉子忽然開口道：“你喝水吧，不是感冒了嗎？別喝酒了。”

“姐，他感冒了，給他換水吧。”

“哦，好。”

這會兒服務生忙不過來，黃茵蔚就想自已給孟宴臣倒水，葉子見狀放下了筷子，她很自然地說道：“我來吧姐，杯子給我。”黃茵蔚沒有把杯子直接遞給葉子，她一言不發地盯著葉子看了又看，見黃茵蔚不給她杯子也不倒水，葉子便抬起了頭和黃茵蔚對視。對視了幾秒後，葉子挑了下眉，黃茵蔚會意，把杯子轉手給了葉子。倒好水後，葉子頭也沒轉地隨手遞給了孟宴臣，孟宴臣拿到水後連連喝了好幾口，一頓飯下來，葉子給孟宴臣倒了好幾杯水。

吃完後，孟宴臣說要送她們回去，徐菲依欣然應允。看葉子對孟宴臣愛搭不理的，徐菲依便坐去了前排，葉子和黃茵蔚一起坐在了後排。走了一段路後，徐菲依轉頭過來說：“姐，你剛才不是說你帶了摺紙嗎？給我一張。”

“孟總，你喜歡什麼顏色？”

“綠色。”

“綠色？綠色好啊，很有生機。”

“姐，給張綠色的。”徐菲依說完便毫不客氣地伸出了手，看她笑得那麼甜，葉子的嘴角不自覺地抽了好幾下。雖然不想和孟宴臣有瓜葛，但葉子更不想徐菲依不舒服，所以最後她還是輕輕抽出了一張綠色的摺紙遞給了徐菲依。

拿到摺紙以後，徐菲依拿出筆在上面寫了句：願美好如期而至，寫完後她作狀折了一下，然後她轉過來說：“姐，我忘了怎麼折了，你幫我折一下吧，好不好？”

葉子早已猜到了徐菲依的心思，權衡了幾秒後，她接過摺紙把它折成了紙鶴的樣子。摺好之後，葉子雙手把紙鶴遞給了徐菲依，接過紙鶴後，徐菲依說了一句：“葉女士，你的手真巧，有個姐姐真好啊，陪我玩還教我做事。”

“姐，你一定要說話算話啊，以後要一直做我姐姐。”

“嗯，一定。到了那邊以後好好生活，想發訊息就隨時發訊息，我忙完就回你。”

“知道啦，葉子姐姐。”

週三出院以後，徐菲依就暫住在了黃茵蔚家，把她們送到樓下後，孟宴臣就很是通情達理地問葉子還要不要去醫院？葉子本來想說不必了，但徐菲依搶先一步說道：“要得要得，葉子姐姐這些天一直在找房子，最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合適的房子。我們昨天去看姥爺，姥爺說他們打算明天搬進去呢。”聽完徐菲依的話後，孟宴臣輕輕地回了句：“哦。”

葉子什麼也沒再說，跟徐菲依和黃茵蔚告了別後，然後孟宴臣就把她送去了醫院。下車前，葉子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跟孟宴臣說了句謝謝，孟宴臣點了點頭，什麼也沒回。葉子進來病房的時候，姥姥姥爺正在說話，兩位老人家現在甚至比在家裡還活力滿滿。站在牆角聽姥姥姥爺說了半天的話後，不知不覺葉子就淚流滿面，聽到葉子吸鼻涕的聲音，姥姥就笑著問道：“回來啦葉葉，玩得開心嗎？”

葉子沒敢說太多，輕輕嗯了一聲後，她便推門出來跑去了樓道，擦乾眼淚後，她給孟宴臣發了個訊息：謝謝你幫我找房子，錢算一起，我會盡快還你，謝謝。另外，祝你能早點好。

孟宴臣秒回了一句：不用謝，祝姥爺早日康復，嗯。

看到孟宴臣的回覆後，葉子站在樓道發了很久的呆，那天跟姥姥談完之後，她就開始找房子了，她還拜託了黃茵蔚幫她找。沒過兩天，黃茵蔚就發來了一套房子，一看那個戶型她就知道那是孟宴臣的手筆。孟宴臣今天的做法，讓她開始有點害怕了，她害怕孟宴臣真的要做到底，而她已經沒有再輸一次的資本了。

從第一次見孟宴臣到現在，她幾乎沒見過他不穿西裝的樣子，他今天特意換了衣服，還跑來跟她們一起吃火鍋，是想表達什麼呢？葉子不敢再往深處想，她用力甩了甩頭，閉上眼冷靜了幾秒鐘以後，她推門出來回了病房。

晚上回家後，孟宴臣把徐菲依送他的那個綠色千紙鶴嵌在了原來的蝴蝶牆上，小姑娘顧及葉子的情緒沒有直接給他，而是在下車前悄悄地把紙鶴塞在了車座的夾縫裡。之前，因為蝴蝶都被撤走了，這堵牆看起來光禿禿的，現在，有了這個紙鶴的點綴，整面牆忽然間顯得很有生機。

看著嵌好的紙鶴，孟宴臣的思緒順著紙鶴回到了昨晚，他想起來，昨晚他正吃飯的時候，徐菲依忽然打了電話來。徐菲依說她想請他吃頓飯，作為感謝他做了那麼多的回禮，還說欠他的錢她會盡早還清。他本來想說不必了，但是，就在他猶豫如何禮貌拒絕的那幾秒，徐菲依又開口道：“我會把葉子姐也叫過來，保證不會讓你覺得不舒服。”聽到這話後，已經找不到理由去打擾葉子的他，忽然有些蠢蠢欲動，於是他想也沒想就滿口答應。

本來今天，看葉子不給他讓座甚至頭都不抬，他有些洩氣，但她後來又主動帶他去了調料區，還給他換了熱水，最後還發了訊息來。他內心的那點寒冷因而得以融化，並漸漸地暖成了一汪春水。換做以前，即使是那個在心裡對妹妹有著難以言明的情愫的他，也沒有這麼卑微地花心思去討好過妹妹。而現在，能像今天這般和葉子坐在一起吃頓飯，已是他求之不得的美好。從小到大，他從沒有去過那麼擁擠的地方用餐，而在放下過往之前，他也沒有這麼輕鬆地吃過一頓飯。

三年前第一次請葉子吃飯，他還沒來得及聽到葉子對那頓美食的評價，就不得不起身離開。後來在醫院撞見，她盛情邀約，他卻因為心煩直接冷臉離開了。三年後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和葉子一起吃飯，用餐的時候，除了倒水葉子壓根就不理他，他也自知理虧，所以除了安靜地喝水、吃飯外，他什麼也沒敢多說。不知道以後，回想起他今天的表現，葉子會怎麼看他。她會認為，他的確有在認真地瞭解她，的確在慢慢改變嗎？

看夠了紙鶴後，孟宴臣脫下衣服準備洗漱就寢，但是，毫無徵兆地，他突然又拿起衣服用力嗅了嗅。衣服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火鍋味，這股味道和他平時用的香水融匯在了一起，湊成了一種很新奇的味道。

難道這就是妹妹曾經說過的，煙火味嗎？

這幾年來，因為好奇，他旁敲側擊地問過妹妹：宋焰到底哪裡好，才會讓她十年都忘不掉他？妹妹笑著說因為他身上的人間煙火氣。

這三年來，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個人生活單調得要命，而與此同時，妹妹的生活一帆風順，現在她還快要有孩子了，幸福要加倍了。如果說他對妹妹的生活一點兒也不羨慕，那就太虛偽了，而且現在，每被葉子推開一次，被她冷落一次，他對妹妹的羨慕便要加深一重。

想到此，孟宴臣又閉眼輕嗅了一下衣服，然後他睜眼，定睛看了看嵌在牆上的綠色千紙鶴—徐菲依說得很對，綠色的確很有生機。就像葉子總能帶給他新的活力，讓他對生活有新的感知一樣，此刻位於牆中央的那抹綠色，是那般地令他耳目一新。隨著思緒的回收，孟宴臣的嘴角不由得向上飛揚拼出了一個極為愉悅的笑容，之後，他哼著歌走向了浴室。

這些天沒敢聯絡葉子，導致他對葉子的生活一無所知，他也因此一直都睡不好。洗漱完躺在床上之後，孟宴臣想，今晚他應該能做個好夢了吧？夢境的確如他所願———經過一番周折後，葉子最終答應了和他重新開始，他們在一起以後過得很幸福。因為如願做了這個夢，孟宴臣在心裡偷偷樂了好幾天，連專案都處理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