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旅途,和顧長安記憶裡相差不大。
他和陸雨瀟剛下火車,在出站口,便被早已等候在此的叔叔們找到,在經歷一番教育之後,被遣送回去。
再次踏入這片熟悉又陌生的校園,顧長安懸浮天外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重生不過五天左右的時間,他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幾天經歷給他的充實感,使他幾乎都沒來得及適應前世今生的種種不適感,當然也沒察覺到自身心態上的變化。
或許,是這具十八歲身體原本的青春朝氣,衝散了顧長安靈魂中的死寂暮氣,讓他處於某種詭異的平衡。
既是那個年少風華正茂的他,又是那個心若枯槁的他。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同時出現在他身上,矛盾,卻也意外的和諧,用人話來講,大概就是那種老成的少年感吧。
正值午飯放學之際,林蔭小道上盡是那些朝氣蓬勃的學生,三五成群嬉笑打罵,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無與倫比的生機。
初夏的陽光很是和煦,風也溫柔,青春這一名詞在這個瞬間突然具象化。
海明威說,人生最大的遺憾,是一個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
但此時此刻,在夏風拂過春柳葉,陽光透亮樹蔭的那個間隙,顧長安似乎捕捉到了他的青春。
而且也有了自已的感悟,同時,還迎來了他已經告別數十載的昨天。
顧長安啊顧長安,既然你有此機遇,那便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吧。
在顧長安獲得心靈洗滌的時候,周遭許多同學都在暗自觀望他,交頭接耳,畢竟眼前的陣仗著實有些嚇人。
校長,副校長,教務處主任,副主任,高三年級組組長,副組長,文科實驗班11班的班主任,校醫......
除了校醫外,這裡面哪個人不是自帶氣質威壓的?學生見之如蛇蠍,唯恐避之不及。
平時,哪怕只見到其中一個,都會被那種無形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更別說現在這群人一起了。
所以,能被這群人圍在中間的顧長安,自然就成了議論物件。
陸雨瀟在遣送的半路上,被接回家去了,所以並不在此。
“woc!這人是犯了什麼天條嗎?這麼多神仙押送他?”
“高三組最近傳的沸沸揚揚的事知道不?”
“11班學長學姐私奔的事?”
“對,他就是男主。”
“淦,這學長有點子帥啊,女主呢?怎麼沒見到那個學姐?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
“想見她?我教你個法子,上午課間操的時候,你假裝路過,那個站在門口,很有禮貌卻很清冷,給人發好人卡的女生就是嘍。”
“什麼時候?”
“差不多每天吧?”
“woc?每天都有人去表白?這麼離譜?”
“當然,最離譜的是,有時候居然還要排隊......”
“嘶,有這麼好看嗎?那個學姐。”
“你沒見過她,你不懂的。”
“你在裝你個香蕉棒棒錘啊?你見過她?你很了不起?”
“嘿嘿,我不僅見過,我還表白過......雖然被拒了,成了失落少年,唉。”
“啊啊啊?什麼時候的事?”
“唉,此事說來話長,那是去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拋開那輛開學之初來送她的s600不談,我其實還是很喜歡她的。”
“你TM那叫喜歡嗎?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
“......”
“......”
顧長安將這些閒言碎語斷斷續續聽了個大概,頓覺有些哭笑不得。
他忽然想起來,前世,他好像也被拒絕過一次?是那群‘失落少年’裡的一員?
那時候的他,還只是個和女生說話就會臉紅的靦腆少年。
而陸雨瀟,自高中進校來,便是公認的校花。
想起高一那青澀到只敢在午休時偷瞄陸雨瀟睡顏的自已,顧長安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當然,這不能怪他,陸雨瀟身上那高冷神秘,宛若女神般不可侵犯的氣質,對有些青春期男生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很不巧,顧長安就是那類男生。
一念至此,顧長安嘴角忽然揚起一抹笑容,好像,他也年輕過?
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一打岔,顧長安頓覺周遭的高壓氣場,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很快,顧長安被‘押送’到校長辦公室。
奢華的辦公室裡,兩個身影佇立許久。
乾媽楚蘭,還有她的女兒陳楚濋。
楚蘭見到顧長安的瞬間,眼眶便紅了一圈,她快步走到顧長安面前,抬手欲將顧長安拉到自已跟前,好好檢查一番。
可似乎想到了什麼,抬起一半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進退維谷,疲憊的雙目中盡是心疼和不知所措。
顧長安有些意外,前世,乾媽楚蘭並沒有第一時間在場。
但此時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那沉寂了十多年的情感噴薄而出,前世未能彌補的遺憾終於有了補救的希望。
他緊咬牙關,努力清退眼中的溼潤,不讓自已感性的脆弱成為傷害乾媽的武器,他低頭,很是自然握住了楚蘭略顯粗糙的手,聲音有些沙啞:
“......幹......蘭媽,我回來了。”
那一瞬間,橫跨在兩人之間最後那點距離感消退不見,顧長安跨越兩個時空,終於有了第二個媽媽。
前世,乾媽母女去世後,他一直活在悔恨與煎熬中。
恨命運不公不允,乾媽母女倆所遭非人,眼看著日子就要好起來,卻突遭人禍,早早離世,良人不得善終。
恨自已無能無恥,除了抱著照片發呆,什麼也做不到,在楚蘭去世前,他甚至一句媽媽都沒對她喊過,明明,她陪在他身邊的時間,超過了親生父母。
現如今,在楚蘭滿是慈愛與關切的眼神中,他終於能與前世那個無力的自已和解。
而此時,楚蘭也早已淚流滿面,她握著顧長安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語氣裡盡是劫後重生,失而復得的喜悅。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人沒事,真的太好了......”
“蘭......媽。”
“你身子怎麼樣了?還暈嗎?”
“恢復得很好。”
“你要是有什麼心事,千萬要記得和我說,別藏在心裡,知道了嗎?別再嚇唬乾媽了......”
“對不起,媽,我真沒事了,你放心吧。”
“你這要我怎麼放心啊,你這孩子從小就這樣,啥也不說,有什麼心事都是藏著掖著,問起來就說沒事,但我是真的怕你憋出什麼病來啊......”
“嗯嗯,不會了,以後不會了。”
......
見楚蘭和顧長安見面後並沒有發生爭執,所有老師都不由鬆了口氣,隨後便悄咪咪去了外面。
在他們眼裡,現在的時間,屬於那個小家,而他們對顧長安的教育,可以晚一點。
成長總是伴隨著雷霆與甘露,雷霆雖然強勢霸道嚴厲,但也可以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