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渡輪轉飛機。

而在渡輪的開闊視野裡,在去往對岸時,一路排開的海水翻湧著浪花一路,像是一種奇妙的倒退,乘坐時光飛船的倒退。

宋汀站在甲板上,衣襬被風簌簌地吹得揚起來。

“好美啊。”

想和哥一起看。

“鄭慧家屬,病人的病情暫時已經平穩了,你確認是要轉去普通病房是嗎?”

“嗯,確定,這是她之前交代的,她說想去人多一點的地方。”男人近幾日的奔波,眼眶有些凹陷,下巴長了一圈青色的鬍渣,聞言他艱澀地點了點頭。

“那你看一下這個證明書,這邊簽名。”

骨節分明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好。”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已可以在別人的手術知情同意書上簽字的呢?]

18歲。

教室的風扇還在吱呀吱呀轉著,同桌還在跟自已打鬧說這一屆世界盃獲勝的必然是梅西的隊伍時,班主任的焦急面容,教導主任的隱晦嘆氣,與之割裂的是醫院來往的人群,沒有溫度的擦肩而過,以及不斷催促著寫上自已名字的茫然無措。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已可以在親人的病危病重通知書上簽字的呢?]

20歲。

在這個過程中,男孩變為青澀的男人,肩膀變得寬闊,學會了打一點市儈的官腔,學會面對一些賴皮的糾纏,在簽字開始前會認真的看一遍條款。

“那這邊給患者辦轉科,你先稍等。”

“好。”陳向山點點頭,去廁所洗了個臉,滿下巴鬍渣,那個傢伙看見又要念叨自已,他莫名其妙笑了一聲,摸出手機一看,果然關機了。

他把鄭慧送往原科室,熟悉的環境莫名地讓自已的緊繃鬆懈了一點。

原本熟悉的幾個護士來接手,給鄭慧安電極片,吸氧,掛液體的,熟悉的生命指數再次跳躍在眼前,又是醫生複診,一陣兵荒馬亂般,原本的病房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身旁的兩個病友小心地詢問情況,陳向山一邊答一邊道謝。

安置好了,陳向山下電梯來到醫院邊上的小賣部買菸,他低著頭靠在牆上,他低頭點了兩三次才點上,一時不察打火機咕嚕咕嚕掉到地上,被一隻白皙的手撿起,對上一雙滿是焦慮、擔憂等各種複雜情緒的眼睛。

一雙總是漂亮帶著笑意的眼睛,一個美好得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候的人。

他一時愣住了,這一刻的目光顯得格外悠長。

夾在指間猩紅的光亮卻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的亮。

這一刻自已在他眼中是什麼樣子呢,他不敢細想,潦草穿了三天的大衣,滿下巴的鬍渣,一個窮困潦倒的流浪漢模樣。

“你.....你怎麼回來了?”陳向山好一會兒才找出自已的聲音,他才發覺自已沙啞得厲害。

“混蛋!”宋汀罵著,一拳拳打在自已身上,並不痛,但是架勢看起來帶著一種不要命的瘋勁,嚇得小賣部老闆忙問要不要報警。

“為什麼不告訴我!!”

“老子給你發訊息訊息不回!電話也不接!我他媽....他媽讓我知道也好啊!”

“讓我跟個傻子一樣在那裡猜!我....我也想見見阿姨的!”

他打了一會兒就累了,猛地抱住自已,單薄的身體埋進自已懷裡,冰涼的眼淚一顆一顆掉進敞開的領子裡。

耳畔是少年帶著鼻音的嘶吼:“媽的!陳向山我是你什麼...我是你什麼人......你這都要瞞著我......你他媽傻逼......”

說到最後他都要泣不成聲了,他委屈極了,他恨死陳向山這種自以為對自已好的隱瞞了,恨陳向山的不回訊息,更恨這可能是陳向山最需要陪伴的時候......不需要自已。

想到最後他的整顆心都被攥緊一樣痙攣得厲害,冰涼的眼淚掉得越來越兇了,掉在脖子裡溼漉漉的,風一吹帶著點涼颼颼。

陳向山只是說:“告訴你幹嘛,過年陪陪家人.....多美好的事啊。”不知道為什麼自已眼眶也熱了起來,他壓下這股噴湧的暖意,吻了吻少年的頭頂。

“小侄女......不是很可愛嘛。”

宋汀抬起頭,藉著小賣部昏黃的燈光看自已的愛人,鬍子拉碴的磕磣模樣,眼眶紅得厲害,一點都不帥氣,比自已還像只淋了雨的哈巴狗。

他心疼極了,吻了吻他下巴的鬍子:“小侄女再可愛以後又不是見不到了,更何況......我答應跟你過年的,陪陪你......和阿姨,好嗎?”最後一句話的尾音上揚,就像往日撒嬌一樣。

陳向山嘴角抽動著,指間的香菸掉到了地上。

那努力壓制著的,忍啊忍,忍了這些天的情緒卻一下繃不住了,聽到護士電話的時候他沒有哭,確認媽媽要去ICU的時候他沒有哭,看到鄭慧在病床上全身插滿了管子奄奄一息的時候他沒有哭,簽了病危病重通知書的時候他沒有哭,他不知怎地。

情緒像崩洩的山洪一般一層層坍塌。

人悲傷到極致的時候,表情是非常猙獰的,陳向山儘量剋制地抱住了他,不讓他看見,他沙啞地說道:“謝謝你......謝謝你。”

好一會兒,宋汀才感受到陳向山抖動的身體才平息下來,他悶聲說:“哥,有我在,我陪你 。”

陳向山點點頭,他這才摸到少年單薄的肩背,冰涼的手掌:“你才穿這麼點?”

少年悶悶地吸吸鼻子:“趕來的時候還是熱帶,我加了一點衣服,來到江城還是少了。”

陳向山思忖著:“那我先帶你回家,不然要感冒了。”

“不了,”宋汀搖頭,“我先去看下阿姨。”

陳向山拗不過他,只得陪他先去看鄭慧,鄭慧在一眾儀器中安詳睡著。

如果不是心電監護儀上起伏的心電圖和數字變化,會讓人懷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死去,宋汀捂熱了自已的手去摸她的脖頸,好一會兒才鬆了口氣。

“她之前太躁動了,被打了鎮定劑。”陳向山解釋著。

兩人結伴回家,家裡的擺設沒怎麼動,連廚房都沒什麼使用的痕跡,最後兩人相擁在一張床上而眠。

宋汀吻著他的額頭,哥,一切都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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