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宋汀後悔自已誇下的海口了，六月底的初審迫在眉睫，原本他所擅長的商用設計跟本專案理念還是存在些差異的，圖紙一再被卡，這半個月他大多數時間不是在自已的單身公寓就是在教室，甚至還翹掉了好幾堂沒用的水課。
“鈴鈴鈴鈴——”
一隻白皙纖細的手從散落著圖紙跟被子的床上扒拉出來，“喂——哪位？”宋汀這時候才發現自已聲音嘶啞的厲害，可能是昨夜加班到四點的緣故。“怎麼啦眠眠。”
“今天亮仔請客吃飯，打檯球去嗎？”
“去個屁，老子高考都沒這麼認真過，黑眼圈掉到下巴，痛失秀髮，我覺得這個專案把我坑慘了!”宋汀有些崩潰的拔開床上掉落的廢紙，顫顫巍巍從床上爬起來。
“為了泡男人怎麼把自已都賠進去了哈哈哈哈，這期間有進展嘛？”
“沒有!!!”宋汀恨不得咬牙切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妄想追求一個卷王的後果是，在他身邊一樣被迫捲了起來。聽著楊眠眠的無情的鵝叫，他頭頂的#越來越大，他忍住微信電話抖音號拉黑一條龍的火葬場服務，摁了他的電話。
喉嚨好癢，宋汀咳了兩下，只發出破鑼嗓子一樣的嗚鳴聲。
手機又傳來振動鈴聲。
“楊眠眠你個歹孫你再敢——”“喂——”罵到一半他哽住了，這聲音不是楊眠眠，他一看螢幕，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橫豎都寫著陳向山三個大字。
宋某人嘶啞的嗓子更加低了八個度，這回他是真的覺得頭痛了，腦袋像是吸了水一樣繃得緊緊的，渾身又溼又冷，該死，“是學長啊。”
“你感冒了?”陳向山不自覺放軟了語調，現在宋汀的聲音都懨懨地，不太像平時張牙舞爪的樣子。
“嗯，有一點兒，不太舒服。”宋汀把自已埋進被子裡，試圖保住體表的溫度不被流失，他聽著陳向山低沉的聲音道：“我等下來看下你，把地址發我吧，我就過來了。”
“好。”宋汀只感覺自已腦袋一點一點，睡了過去。
「AA退休版卷王學長」：有什麼想吃的嘛，給你帶點。
陳向山穿著今天找人談簽約費的黑西裝，指尖銜著根菸，神色倦倦的，正排隊給他買粥，手指劃拉幾下螢幕。
「AA退休版卷王學長」：人呢？
連打幾個電話沒人回應後，陳向山吐出菸圈，把菸蒂踩在腳底，帶著打包的吃食往他家趕。
等陳向山趕到的時候，宋汀發起了高燒，來勢洶洶，攝氏度。陳向山給他用溼毛巾冷敷在額頭，看著高挑的男孩子蜷縮在一起，抖個不停，他試圖湊近叫他：“宋汀，宋汀。”
少年好像聽見了，睜起看了他一眼，嫣紅的眼尾流淌下一排溼淚來，怎麼哭了？
陳向山只有照顧鄭慧的經驗，他只得加一塊毛巾溼敷在腋下，他無意看見少年精緻的鎖骨閃著點水漬的光，晃眼的厲害，他只能拉上被子。
宋汀病起來好像一直安安靜靜，垂著眼看他，他有些迷糊的嘴唇動了動，他聽不清，大概是說著“學長”的字眼，傍晚泊出一輪紅環停在他的眼睛裡，那裡的盡頭似乎總是燦爛無邊。
見他醒了點，陳向山只得哄少年起來吃藥，見他使不上勁，他摟在腰間的手用了點力，身體被勾地更近，宋汀靠在陳向山臂彎裡，有些迷糊的想到，照顧人的陳向山可真溫柔啊。
他的眼眸稍稍彎起來，像是有著灼灼的桃花，桃花裡印著一個小小的影子。陳向山被這個笑燙到了一般，他把宋汀安置好，走到他家的陽臺上，手指翻轉，點了一支菸。
他其實已經戒了煙一個月了，但是徐子皓離開專案組後越發壓不住了，他推翻了原本的計劃重來，每日的工作量越發繁瑣，他把自已壓成一條彈簧，把身體利用到極限。他不知道母親可以活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已這樣可以耗多久。
尼古丁短暫的麻痺能讓人鎮靜下來，他緩緩吐出菸圈，嫋嫋白煙掩住他黑沉的眼。
宋汀是一個很好的小孩，並且很好看的小孩。小孩，他確實是這樣定義的，他不太懂同性戀這批人群，但是他是尊重的，宋汀是一個在愛裡長大的小孩，生活一路順遂，家庭富裕，不缺自已這麼一點半點的愛，幹什麼要跟自已受沒必要的苦呢？更何況誰知道那是他一時興起還是什麼？
他總覺得自已22歲活得像25歲的人一樣，很多東西他都不大能共情了，這個精裝的單身公寓，大概有85平，他看著從陽臺往下看過去的採光，這是父母多麼希望堆積的愛的城堡呢？
他擁有的太少了，他為生計步步為營，他做不來一個敢於揮灑的賭徒，他只是一個死守著自已貧瘠寶藏的貔貅而已。
他覺得自已活得市儈，艱難，甚至有些狼狽，生活的苦他已經吃夠了，愛情的苦他不大想要了。
陳向山又量了一次，攝氏度，退了一點，他給他換了幾批溼毛巾，雖然還是燒，但是臉沒有那麼紅了，他看著少年白皙回來的小臉，沒忍住蹂躪了一下，小孩就是小孩，臉確實軟。
待宋汀醒來的時候，整個房間都是黑的，他開啟床頭燈，發現放在床頭櫃的口服藥，工作臺上被碼的整齊的草紙，以及在水杯下壓了一張小紙條寫著“記得喝粥和吃藥”。
“什麼嘛，不等我醒了再走。”
宋汀嘟囔著，在電飯鍋發現了保溫的x記海鮮粥。
“還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