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波特和羅恩共事的這些年裡,馬爾福已經同他倆建立起了某種冷靜而專業的默契。第二天早晨,羅恩就表現出了這種默契。他喊了聲“喂!老馬!”,然後像一個脫節的木偶,掛在了馬爾福辦公桌前的隔板上。

“怎麼了,老羅?”

“聽說上頭指派了一名傲羅去保護赫敏。那傢伙……據說是個蠢蛋。”羅恩說。

“據誰說?赫敏說的,還是你們說的?”

波特的腦袋也從隔板後面探了出來,亂蓬蓬的頭髮,綠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是我們說的。赫敏說你表現得還算專業。當然,我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波特說。

“你小子運氣可真好,”羅恩說,“憑什麼唐克斯把吸血鬼的苦差事塞給我們,而把赫敏這份美差給了你?你甚至都不喜歡她。”

“這和喜不喜歡沒關係,這是能力問題。”馬爾福說,“唐克斯說了,她需要指派全英國最優秀的傲羅來保護全英國最優秀的頭腦……”

羅恩哼了一聲。波特大笑起來。

“……她還說了,讓那些招人嫌的傲羅去對付招人嫌的吸血鬼。”馬爾福補充道。

“我可沒這麼說。”唐克斯以一個矮胖男人的模樣,蹣跚著走了過來。“這個時間,你們不是應該都在工作嗎?依我看,你們全是招人嫌的傲羅。”

波特和羅恩笑了。馬爾福被冒犯了。

“赫敏到底在忙些啥,讓老沙克爾這麼緊張?”羅恩說,“她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們。”

“這事吧……得保密。”馬爾福摸了摸鼻子。其實他自已也不清楚,但調戲調戲這兩個招人嫌的傢伙還是挺好玩的。果然,兩人看見馬爾福故作神秘的樣子,有些惱火。

“閉嘴,都給我幹活去!”唐克斯在辦公室裡高聲喊道。

“是,老闆。”羅恩乖乖地應了一聲。

“馬爾福,給你一個忠告。”波特在縮回腦袋前,說道,“千萬別得罪赫敏家的貓。”

“為時已晚。”馬爾福說。

--------

兩週過去了,赫敏那邊風平浪靜。她的那枚戒指已經被調校過,一旦出現極端的生理或情緒波動,如明顯的恐懼、驚慌、疼痛或心率異常,就會向馬爾福發出警報。這些變化可能預示著迫在眉睫的危險。

總體來說,赫敏的身心狀態保持著驚人的平靜。一天早晨,馬爾福的戒指震動個不停,這說明,赫敏的心率在不同時段有所升高,但遠未達到恐慌的臨界值。

馬爾福很快就忘了這件事,和戈金以及幾名初級傲羅一同練習徒手格鬥。唐克斯堅持要求她的手下,不僅要透過嚴格的日常練習保持良好的魔法決鬥水平,還要像麻瓜戰士那樣擁有出色的體能。不少傲羅對“近身肉搏”這種麻瓜的戰鬥方式頗有微詞,但唐克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她認為,一個受過徒手格鬥訓練的巫師,只要頭腦清醒,就算赤手空拳,依然可以制服、繳械或致殘對手。而那些不懂格鬥的巫師,一旦在戰場上失去魔杖,就等於被判了死刑。

馬爾福訓練時,戒指再次震動了起來。他一時分神,上半身露出破綻,結結實實地捱了戈金一記重重的上勾拳。他捂著下巴喊停,回到座位上,惱火地掏出嘰嘰喳喳記事本,給赫敏發了一連串問號:“???”

過了一會兒,收到赫敏言簡意賅的回覆:“正在搶救危急病人。”

馬爾福沒再回復。一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二來戈金嚷嚷著休息時間已到,揮舞著拳頭,要求他繼續下場捱揍。

訓練結束後,馬爾福拿起記事本,看到赫敏又發來一條訊息,這次字數較多:“順帶說一聲,我明天上午要出趟城,只去一天。我知道我們的協議上寫著要提前二十四小時通知你,這次只提前了差不多十來個小時。抱歉,心情不太好。”

馬爾福問:“去哪裡?”

赫敏回覆:“薩默塞特。”

“為什麼?”

“休假。”

“標註星號的假期?”

赫敏沒再回復,等於是預設了。

當天晚上,馬爾福正在用餐,手上的戒指突然收到了代表疼痛的訊號。不是身體上的疼痛,而是心理上的疼痛,某種真摯而深沉的悲傷從戒指端源源不斷地傳來。訊號來自劍橋郡某處。馬爾福先是有些吃驚,很快就明白了。赫敏心地善良,想必是因為她全力救治的那名危急病人最終還是去世了吧。

“德拉科,你還好嗎?”

馬爾福發現母親納西莎那雙深邃的藍眼睛正審視著自已,這才意識到,自已不知何時停止了用餐。

“沒什麼。”馬爾福說,“只是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

馬爾福沒有告訴母親他動用了馬爾福家族的那對戒指。母親肯定不會同意,更不會同意他把戒指送給了赫敏這樣的人。

他試圖轉移話題,於是對餐桌中央那束較往常更嬌豔的花束髮表了一番讚美之詞。插花是他母親的愛好之一。

“你喜歡嗎?”母親微笑著問道,伸手撫摸著幾片嬌嫩的花瓣,似乎陷入了某段遙遠的回憶之中。“明天是聖燭節。”

“聖燭節?”這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馬爾福依稀記得它是某個異教節日。

納西莎捻起一朵盛開的花,把它重新插在另一處,使整束插花的造型更加完美。“它標誌著嚴冬的終結。在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你祖母就會遵循這些古老的習俗。家中的每個角落都會被雪花和水仙花裝飾一新,我們會享用豐盛的節日大餐,慶祝春天的到來。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希望。”

馬爾福禮貌地附和了幾句。母親安靜地看著他用餐,雙手疊放在膝蓋上,似乎還有話要說。

“還有什麼事嗎?”馬爾福主動問道。

“你明天在家嗎?我有幾位朋友要來家裡做客喝茶。”

馬爾福立刻明白了母親的意圖。她的“幾位朋友”肯定會把她們又可愛又優雅又能幹的女兒也帶來。自從他三十歲以後,母親在為他安排相親這件事上就不再像以往那麼含蓄了。

遺憾的是,馬爾福滿足於巴黎週末紙醉金迷的放縱,對更長遠的打算毫無興趣。他曾和阿斯托利亞預定了長達兩年的婚約,結果證明,無論對方出身多麼純正多麼有教養,在結婚這件事上,他還遠未做好準備。

赫敏上午發來的訊息正好成了他的救命稻草。馬爾福苦笑了一下,說:“我還得工作,明天得去薩默塞特出差。”

問題是,他並沒有事先通知赫敏自已明天也要跟過去。不過沒關係,他可以宣稱這是一次“突擊檢查”。畢竟,確保赫敏的人身安全是他的首要任務,不管那威脅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沙克爾臆想出來的。

納西莎似乎並不感到驚訝。“太可惜了,那就下次再說吧。”

晚餐後,馬爾福回到自已房間,洗了個澡,簡單處理了一下訓練時受的傷。

嘰嘰喳喳記事本嗡嗡作響,他開啟一看,是赫敏發來的一條新訊息,回覆了他之前的那個問題。

“是的,標註星號的假期。我打算外出觀光。如果需要你,我會旋轉戒指的。”

最後一句的潛臺詞顯然是:“別來打擾我,我用不著你,沒人邀請你。”

毫無疑問,如果明天他真的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突然出現在赫敏面前,她準會勃然大怒。馬爾福想象著赫敏暴跳如雷的樣子,不覺一陣好笑。

就在這時,某個一直縈繞在腦海裡的朦朧的念頭突然咔噠一聲,變得清晰起來。馬爾福匆匆從浴缸裡爬出來,揮了幾下魔杖,去除身上的水珠,召喚來赫敏的那份日程表。

明天是——母親說的那個節日叫什麼來著?聖燭節?正好是赫敏用星號標註的那個日期。

還有其它巧合的地方嗎?他快速瀏覽了一下其它標註有星號的日期,下一個是三月的最後一個週末,然後是五月初、六月、八月初。

答案呼之欲出。馬爾福下樓,走進莊園的藏書室,找出幾本關於凱爾特和日耳曼異教傳統的書籍。

他猜得沒錯。赫敏的星號日期與那些古老的歷法節日一一對應。馬爾福吃力地拼讀著那些拗口的詞彙——聖燭節(Imbolc)、春分節(Ostara)、五朔節(Beltane)、仲夏節(Litha)、秋收節(Lughnasadh)、豐收節(Mabon)、死神節(Samhain)……

赫敏到底在做什麼?

馬爾福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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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馬爾福沒有過早地驚擾赫敏。他舒舒服服地睡了個懶覺,在二月清晨的微風中來回飛了幾圈,悠閒地享用了一頓奢華的早餐。出發前,他吻了吻母親的臉頰,誠懇地為自已無法出席下午的那場茶會表示歉意。

薩默塞特離莊園所在的威爾特郡很遠,馬爾福必須先搭乘飛路網抵達坎寧頓的一家巫師酒館,再從那裡幻影移形到赫敏的那枚戒指所在的位置。

這次幻影移形耗費的時間比往常略長,最後半秒鐘還出現了奇怪的拉扯感,彷彿在拼命追趕目標。等抵達目的地時,馬爾福才明白了箇中緣由。赫敏當時的速度相當快,她正開車疾馳在鄉間小道上。

當馬爾福幻影移形到她身邊時,赫敏嚇得尖叫了一聲。馬爾福的上半身蜷縮在狹小的副駕駛座位上,靴底朝上,正對著赫敏的臉。這可不是他最優雅的登場方式。

赫敏慌亂中猛打方向盤,勉強將車停在了路邊。接著,連珠炮似的質問嘡嘡嘡地朝馬爾福襲來:你到底在幹什麼?你以為你是誰?你怎麼敢這樣?你是不是真的瘋了?

沒想到,赫敏的嗓門也能如此尖利刺耳,具有驚人的穿透力。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幻影移形到了一個正在移動的目標裡!你瘋了嗎?你可能會被分體成上百個碎片,散落在A37公路上!”(譯者注:Splinched,分體,指巫師幻影移形時,身體的一部分被落在後面。)

“我沒想到會是移動的目標。”馬爾福說。他感覺胃裡有些噁心,而且衣衫不整。“你為什麼要開車?”

“因為你說過,幻影移形和飛路都有被追蹤到的危險!”

“就算被追蹤到了又有什麼關係?你本來就是去度假的嘛。順便一提,今天早上天氣還不錯。”馬爾福看了看窗外,雨點正嘩嘩地拍打著車窗。“除非你這次外出是和你的專案有關。”

赫敏瞪了他一眼。

“啊哈,被我猜到了。”馬爾福說。

劍拔弩張的氣氛漸漸緩和了下來。馬爾福抬頭,注意到赫敏頭頂有一面長方形的鏡子,便伸手把它調轉了方向,對準自已。這個高度正適合檢查髮型,麻瓜們的設計真是貼心。

赫敏皺了皺眉,說:“你是在用我的後視鏡整理頭髮?”

“馬上就好。”馬爾福邊說,邊用手指梳理著頭髮。

赫敏一臉嫌棄地盯著他,似乎想把他一腳踹出車外。她把鏡子調整回原位。“我要用它。還有,把你的臭腳從儀表盤上挪開。”

“這不怪我,是你的車太小了。”馬爾福把腿收了回來。

“也不怪我,是你這個粗魯的傢伙非要幻影移形到我的車上。”

馬爾福還沒來得及開口抗議,赫敏就切入了正題:“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突擊檢查。”馬爾福說。

“突擊檢查?”赫敏重複道,顯然一個字都不信。

“沒錯,突擊檢查。”

“那你檢查的結果如何,確定我的身心狀況良好嗎?”

馬爾福仔細打量著她。從她所穿的帽衫、圍巾和麻瓜徒步靴來看,至少身體無恙。至於心智是否處於正常狀態,就不那麼容易判斷了。至少,她那雙眼睛正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怎麼樣?”她不耐煩地催問道,“你看到了,我很好。你可以離開了。”

馬爾福決定表現得坦誠一些。“其實突擊檢查只是藉口。”

“什麼的藉口?”

“我這次外出,是為了避開家裡發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

“什麼不愉快的事?”

真是個冷酷無情的女巫。

“我母親打算請幾位女士來家裡喝下午茶。”

赫敏顯然沒料到答案是這個。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神情,似乎在極力剋制笑意。“請幾位女士來家裡喝下午茶?”她重複道,顯然被這話逗樂了。

“有什麼好笑的?”

“我還以為你碰到了什麼更……更可怕的事。”赫敏勉強收斂笑意,恢復了嚴肅的表情。“總之,我可不希望你只是因為害怕幾位女士到你家喝茶,就跑到我這裡來打擾我。我不需要也不歡迎你在我身邊晃盪,我還有正事要辦。”

“今天是聖燭節,你知道嗎?”馬爾福暗示道。

赫敏沉默以對,看來又生氣了。

“聖燭節這天,你跑到薩默塞特來做什麼?”馬爾福追問,“難道你信奉那些古老的儀式?可你看起來不像是那種喜歡鋪滿鮮花,繞著柱子跳舞的人。”

赫敏依舊沉默不語。馬爾福挪了挪屁股,坐直身體。“我已經評估過當前的狀況,既然你今天的行動明顯與你那個危險的專案有關,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將全程跟隨,監督你的一舉一動。這符合我們之前約定的安保建議的第十一項,不允許反駁。”

“我可以把你從這輛車裡彈出去。”赫敏說。

“不可能。”

“當然能。喏,這個按鈕,在這兒。”赫敏指著儀表盤上的一個圓形物體說,“這是麻瓜發明的安全裝置。”

突然,車裡響起了一陣嗚嗚嗚的哀嚎聲。赫敏嚇了一跳。“什麼聲音?”

“哦,那個啊,那是巫師發明的安全裝置。”馬爾福說,“根據你的建議,我在你的手套箱裡放了一個測奸器。你剛才說的那個彈射按鈕,顯然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

赫敏俯身開啟手套箱,發現裡面確實藏了個測奸器。它又“嗚嗚嗚”地閃爍鳴叫了一會兒,然後,因為周圍沒人再說話,它便安靜了下來了。

車內一片沉默。赫敏把身子往前靠下去,額頭抵在方向盤上,似乎在整理思緒。

“好吧,”她終於開口道,“在你母親那場可怕的下午茶會進行期間,你可以暫時留下來。但別來妨礙我。”

她轉動鑰匙,發動引擎。“繫好你的安全帶。當然,不繫也無所謂,我才不在乎你是否會死得很慘。”

測奸器又發出了“嗚嗚嗚”的鳴叫聲。赫敏衝它惡狠狠地罵了幾句。

“那個圓形按鈕到底有什麼用?”馬爾福好奇地問。

赫敏似乎因為這個幼稚的問題而重新振作了起來。“本來是音響按鈕,直到某人用魔法把它弄壞了。現在它只能播放奧地利民歌了。”

馬爾福按了下去,奧地利民歌的歡快旋律在車內響起。

赫敏把車開回路上,雙手緊握方向盤。

顯然,在她眼裡,馬爾福才是那個招人嫌的傲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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