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滿門被滅,震驚江湖。

整個西南武林忽然之間變得人人自危,各大門派收縮力量,召回外出弟子,就連中原武林也安靜了不少。

大風堂的人已走了,他們在大理呆了半個月,據傅白景的意思,他們已經查出了一些端疑。只是敵人太過強大,大風堂也不能輕易動手,必須從長計議。

如此說來,兇手範圍已然極小了,江湖上能讓大風堂覺得強大的門派,絕對不會超過一位數。

傅殘已不再去山頂練劍。

一方面是外面並不太平,不想暴露傅寒風的孤墳。另一方面是,如今練劍對於他來說,進步不會太大了。

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內功心法,練出內力,才是真正變強的開始。只是可惜,鏢局上下竟然沒有一本內功心法,連楚鷹的內功,也是自己參悟出來的,別人用不了。

於是,傅殘心中已經有了離開的打算。

江湖太大,大理太小,這裡只會壓抑自己的成長速度,讓自己與外面強者如林的世界隔絕,最終變得平庸。

但傅殘是真的捨不得,捨不得楚鷹,捨不得這群耿直義氣的鏢師,還有楚洛兒。

一拖再拖,傅殘終於決定,中秋團圓之後,就走!

他日歸來之時,必是強者之姿!

農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傅殘已收拾好了行李,明日一早,便北上四川!

那裡有江湖底蘊最深厚的門派——青城山。而青城山,則是極為注重內家功力的道家大派,那裡有最好的內功心法。

傅殘不喜離別,並未告訴楚鷹等人,留別之信已然寫好,相信他們會理解自己。

月明星稀。

楚鷹大擺宴席,請所有鏢師攜家屬來到鏢局,吃餅賞月,共度佳節。

無論如何,最大的敵人林家已經被滅,雖然免不了兔死狐悲之感,但更多的還是暢快。

眾人把酒言歡,很快便醉倒一片,一人大聲道:“少鏢頭你別心急,老羅我下次出鏢,一定給你帶一本像樣的內功心法回來!”

“對!他奶奶的,我們走了多少年鏢?還不能給少鏢頭搞來一本內功心法,也太他媽的丟人了!”

自從傅殘一劍擊敗林方越,逼退林家之後,眾鏢師對傅殘可謂佩服得五體投地,連稱呼也改成了少鏢頭。

又一個黑臉大漢笑道:“別說他媽的內功心法,就是年輕小娘們兒,老子也能給少鏢主帶回來幾個!”

傅殘聞言頓時狂笑,另一個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行了吧黑臉牛,你還是先把自己的事辦完吧!多少歲了還沒成家?”

黑臉牛聞言滿臉漲紅,頓時結巴道:“我、我和少鏢主不能比,少鏢主英俊能幹,哪個娘們兒看不上?”

“哼!”楚洛兒忽然冷哼一聲,一口喝乾杯中烈酒,雙臉漲的通紅,對著傅殘冷冷道:“你跟我來!”

眾人一愣,皆疑惑無比。

“大小姐脾氣最近很奇怪啊!”

“對啊,感覺怪怪的。”

傅殘心中一跳,站起身來,跟了上去。

月華如水,瀉滿了整個庭院。

楚洛兒就站在庭院正中,一襲月白色長裙閃著奇異的光華。不知何時開始,她已很久不穿武服了,不知何時,她開始在意自己的相貌了。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心態正默默地變化著。

“咦?嫦娥仙子下凡了嗎?在下傅殘,久仰了。”一個玩味的聲音傳來。

楚洛兒轉頭一看,冷冷道:“瞎說什麼!閉嘴!”

傅殘瞪眼笑道:“難道你不是嫦娥仙子?那為什麼比仙子還漂亮?”

“你!”楚洛兒心口一堵,又無可奈何,望著天,嘆道:“今夜的月亮好圓啊!”

傅殘抬眼一望,只見一輪圓月懸於空中,表面光影變換,像是浮演著塵世間所有的悲苦與歡樂。不禁道:“對啊!”

楚洛兒卻冷笑道:“可是,這團圓之時,卻有人想要離家出走!”

傅殘一愣,嘆了口氣,道:“你知道了?”

楚洛兒道:“你這段時間的狀態,我都看在眼裡。”

傅殘撓了撓頭,笑道:“男兒志在四方嘛,出去闖闖沒什麼不好。”

楚洛兒冷冷道:“可是你卻打算不辭而別!”

傅殘沉默說不出話來。

楚洛兒雙臉緋紅,酒氣跟著怒氣上湧,道:“你為什麼不給我們說?怕我攔你?還是你根本不在意父親,不在意我?”

“咳咳!”傅殘連忙乾咳兩聲,道:“嚴重了嚴重了,這話嚴重了,我只是覺得,告別嘛,很尷尬的。”

楚洛兒看了傅殘一眼,嘆了口氣,又緩緩抬頭看向明月。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起來。

月華如水,整個庭院都染上了一層銀光,沉默的楚洛兒美得不可方物。

傅殘剛要說話,忽然右眼猛然一跳,他看了周圍一眼,皺了皺眉,道:“出去闖闖而已,常回來看你們就是了。”

楚洛兒淡淡道:“人在江湖,可不是說回來就能回來的。”

傅殘再次沉默,這次出去,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快則一兩年,慢,就說不清楚了。

楚洛兒沉默良久,忽然嘆道:“其實,我也想出去看看,想去中原,想去江南。”

咦?竟然有這想法!傅殘心中一喜,面色不變說道:“好啊!咱們一起出去,浪跡江湖。”

楚洛兒搖頭道:“這怎麼行,我們孤男寡女,一起走,不方便。”

迂腐,保守,傅殘心中暗罵,嘴上說道:“咱們可是兄妹,沒什麼不方便的。”

楚洛兒冷冷一笑,道:“我們可沒有血緣關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中有多猥瑣!”

此話一出,傅殘不禁老臉一紅,心道,這楚洛兒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他強行辯解道:“你什麼意思?我哪裡猥瑣了!這話可不能隨便說,有辱我純潔的名聲。”

“你還有名聲?”楚洛兒冷笑不已,道:“我楚洛兒活了二十多年,什麼奇怪的人沒見過?你自從失憶後,簡直就像變了個人。”

傅殘尷尬一笑,右眼又不禁一跳,他心中疑惑。左眼有財,右眼有災,莫非是有事要發生了?

他晃了晃頭,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拋到一邊,乾笑道:“那你說,你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楚洛兒面色一寒,道:“都不喜歡!”

她說完話,直接朝屋裡走去,心中不禁冷笑。

傅殘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心道:難道我說錯了什麼話嗎?喜...喜歡?草!我這臭嘴!

“喂!沒必要這樣生氣吧?很純潔的問題哎!”傅殘大聲道。

楚洛兒理也不理,猛然把房門關上,木門撞在門檻上,發出一聲巨響。

她背靠在房門上,整個人的表情忽然有些呆滯。

一陣涼風從屋外吹過,竟然有些冷了。

她緩緩坐在椅子上,看著鏡子之中的自己,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又強行收住。

不知為何,今晚竟有些心緒不寧,是因為傅殘要走嗎?

又一陣涼風吹過房外,一個急促的聲音忽然傳了進來:“楚洛兒!出來!”

楚洛兒心中一怒,猛然站起,一把拉開房門走出,冷聲道:“沒大沒小!叫姐知不知道!”

她說完話,忽然頓住,眼前傅殘的表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楚洛兒一臉疑惑,皺眉道:“你耍什麼花招?”

“別說話!”傅殘沉聲說完,連忙閉上眼,一臉認真。

楚洛兒見他這般認真模樣,心中更加疑惑,這小子,到底要搞什麼?

又是一陣涼風吹來,一旁枯樹輕輕搖晃。

傅殘深深吸了口氣,臉色驟然一變,驚聲道:“不對!”

“什麼不對?”楚洛兒道。

“這風不對,風的味道不對!”

“風的味道?”

傅殘雙眼一凝,咬牙道:“有殺意!好濃的殺意!”

他說完話,身影一閃,幾個飛撲,已然躍至房頂。放眼一望,大地銀裝素裹,一片寧靜祥和。

只是這殺意,卻越來越濃!

所謂殺意,只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時常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通常對這個感覺極為敏感。傅殘七年傭兵生涯,對這種氣息再熟悉不過了。

“你在幹什麼?”楚洛兒不解問道。

“你別說話。”傅殘從房頂跳下,身體頓時趴了下去,耳朵緩緩貼在地上。

頓時,他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他聽見了響聲!極為整齊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而且人很多!

他忽然想到了林家!

一夜之間,滿門被滅!

傅殘騰地跳了起來,額頭已滿是汗水,他一把拉起楚洛兒的手,連忙朝門跑去!

楚洛兒嚇了一跳,連忙把出手抽出來,道:“你......”

話沒說完,直接被傅殘打斷:“別動,別說話,跟著我!情況好像不對!”

他又拉住楚洛兒柔弱無骨的手,飛速朝門口跑去。

值夜的兩個青年小夥兒正昏昏欲睡,傅殘可管不了那麼多。看了一眼旁邊立著的鏢旗,毫不猶豫,頓時往上爬。

爬至杆頂,放眼一望,臉色劇變,一顆心已然沉了下去。

楚洛兒急道:“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傅殘一言不發,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白月如盤,月華如水,大地一片銀白。銀白的大地上,無數黑騎緩緩而行。黑馬黑衣,頭戴黑盔,手中長戟吞吐著駭人的寒芒,彷彿是地獄死神的鐮刀。

馬蹄上彷彿裹著布,沒有一絲聲息,他們動作整齊劃一,蒙面遮臉,一看就是受過最專業訓練的殺人機器。

林家的事!一定是他們乾的!本來以為大風堂來過之後,大理算是安全了。誰又能想到,竟然兇手還留在大理城!

傅殘跳下旗杆,立刻全力吼道:“強敵來襲!”

“有敵人!”楚洛兒喃喃一聲,幾步縱上旗杆,整張臉便蒼白了起來!

傅殘一把拉著楚洛兒,連忙趕到練武場,大吼道:“快停下!有強敵!”

眾人喝的正起勁,嘻嘻哈哈一片,哪裡有人能聽見他說話。

楚洛兒眼神凌厲無比,一隻手抓起一罈老酒,往地上猛然一砸。一聲轟響,傳遍練武場,讓所有人停住了動作。

“快!有敵人!”傅殘喘著粗氣說道。

“什麼?”眾人一片驚呼,紛紛站起。

“什麼敵人?哪裡?”

哪裡個屁啊!都他媽要殺上門了!傅殘急忙道:“黑騎!上百黑騎持戟殺來,馬上就到!”

“什麼?黑騎!”楚鷹騰地站起,好像想到了什麼,眼中露出驚恐,大聲道:“所有女人孩子,馬上躲進**!殘兒快帶她們進去!快!”

傅殘大吼道:“女人孩子,快跟我走!”

眾人家屬這才起身,彷彿已知道事情嚴重,好多女人孩子已經大哭了起來,拉著漢子的身體不肯放開。

楚鷹怒道:“還猶豫什麼?趕她們走!”

眾鏢師聞言一震,雙眼血紅,抬腳對著自己妻子一陣猛踢,大吼道:“快滾!都他媽想死嗎!”

於是哭喊不斷,連滾帶爬摔了一地,一路眼淚鼻涕,倉皇朝**擠去。

傅殘緊緊咬牙,說不出話來,楚洛兒卻是面色蒼白,緊緊咬牙,胸口不斷起伏。

這時,一人大步跑來,道:“總鏢頭,整個鏢局都被包圍了起來,牆外門外,全是黑騎!逃不掉了!”

傅殘深深吸了口氣,楚家,完了。

楚鷹臉色蒼白,慘然道:“兄弟們,是我楚鷹連累你們了。”

黑臉牛大笑道:“我們自打跟著楚鏢頭那天起,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對!咱們混江湖的,吃的是刀口飯,也沒指望有個善終,反正他孃的早殺夠本了!”

“他奶奶的誰要宰我們,沒那麼容易,老子的大刀也不是吃素了!總要砍兩個人回來!”

鬧哄哄的一片,眾人大聲吼著,緊緊握著刀的手,卻是忍不住顫抖。

又有誰能真正無懼死亡呢?

終於,大門方向傳來一聲巨響,沉悶的馬蹄聲已傳遍整個楚家鏢局。一聲聲慘叫不斷傳來,他們已經開始殺人了!

楚鷹猛然撕開上衣,露出精壯的上身,那滿身刀疤,像是男人的圖騰!他怒吼道:“弟兄們,長刀何在?”

“刀在!”眾人齊聲怒吼,八十鏢師,猛然撕開上衣,抽出長刀,直指蒼天!

天空,明月正圓。

傅殘緩緩閉眼,不忍再看,他們不缺勇氣,但實力面前,勇氣又有什麼用?

楚鷹深深吸了口氣,嘶吼道:“既然刀在!何不殺敵?”

“殺敵!”眾人怒吼一聲,眼中噴著火焰,大步朝著門口方向跑去。

他們明知道是去送死!但此刻,已不得不死!因為他們後面,是妻子兒女!

男人,就該用命去守護!

“帶著洛兒,找機會逃出去!”楚鷹對著傅殘說完,大步衝向門口。

逃?

聽見此話,傅殘血氣頓時上湧,一股憤怒直衝頭頂!平日眾人對自己恭恭敬敬,有什麼都想著少爺!如今生死時刻,自己能讓他們去死,然後趁機而逃嗎?

絕不能!

死!不過灑血而已!

“殺敵!怎能沒有少鏢頭一份!”傅殘狂笑,破風劍錚然而出,大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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