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玉射出箭的那一瞬,心不住的抽搐。

她終於做到了弒父,可這滋味猶如辛辣的烈酒,從喉間一點點蔓延,漲的腦子都痛了起來。

雙手撐在了壁沿上,痛苦地閉上眼。

豐之安收回停留在宋遲溪觸目驚心的傷口上的視線,轉身時撇去那戾氣,伸手關切地擁住陳文玉,將人帶了下去。

轉過拐角處時,聲音淡淡道:“把殘局收拾掉。”

…..

皇帝佝僂的身軀倒地後,身後的殘軍群龍無首,如同亂頭蒼蠅般四散開來。

純妃停了嗑瓜子的動作,鬆開了拽著明月的手。

這也太廢了,也怪她一刀沒捅的再深一些,叫這老登現在還出來興風作浪。

可再多的話已經來不及說了。

她的身軀已經開始虛體化,漸漸變成了隨風而去的粉塵。

純妃莞爾一笑,衝明月道:“珍重。”

明月的腳步頓了一下,擁住了純妃還有實體化的那部分身軀,眼中含淚卻無言。

短暫相擁後,她鬆開了純妃,朝不遠處快步跑去,遠處的風逆流而來,明月飄揚的衣襟翻飛。

她一邊跑,一邊在心裡默唸:{桶子,把拿一瓶救急丹百分百傳送給宋遲溪,快!}

系統:{好!}

【救急丹已隔空投送,五秒後開啟效果揮發。】

【五】

【四】

【三】

【二】

【一】

……

夕陽的餘暉與濃煙交匯,純妃的身影消失在了暖陽中。

宋遲溪跪在地面,順滑的高馬尾垂落在左肩,遮住了他的面龐,他就那樣屹立不倒,彷彿在等待些什麼。

明月一個滑跪撲到了他面前,雙手顫抖的想觸碰他的肩,卻發現他身上幾乎沒一塊完好無損的地方。

全然看不出衣物最初的顏色,已經被血水浸溼。

她只好去摸宋遲溪的臉,支撐著他的頭不至於無力地向下垂落。

那雙無神的眼在看到她時還閃爍起微弱的亮光,嘴角下意識扯起一抹笑:“你來了。”

“我等這一刻,等好久了。”

這幅畫面在無數個深夜纏繞著他,在這一刻終於歸於安定。

那個衝著他落淚的姑娘也與眼前人重合,難以分辨。

宋遲溪感慨道:“原來這就是命定的結局。”

明月的淚撲簌簌落了下來,事到如今,她卻難以開口,每一句話都不過像是一個劊子手。

都像是給予宋遲溪最後一擊。

她只能問一句再蒼白無力的話:“還痛嗎?”

痛嗎?宋遲溪感覺到身體的變化,身上的傷口方才還鑽心的疼,現下卻與沒受過傷一般。

可他還是明確的感知到生命力在流失。

宋遲溪知道,這一切都是明月做了某種交易才換來的某種特殊能力。

他又變得有些開心,她還是有那麼些許在乎他的。

風漸漸緩了下來,給予了宋遲溪些許說話的力氣。

他動了動右腿膝蓋處中箭處,以便於能堅持的更久一些。

“明月,聽著,把我腰間的玉佩取下來。”

“若我死了之後,你還不能回家,你就去找李斯他們,他們認玉佩如認主,如此一來,你也能度過平安康健的一生。”

果然,宋遲溪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事到如今,宋遲溪還在為自已的安危考慮,那麼多的懷疑和算計都在此刻化作愧疚。

“你從知道我目的那一刻,就應該把我殺了。”明月摸著宋遲溪的臉,壓抑情感到窒息。

在此之前,她一直在給自已洗腦,這個世界的宋遲溪不過是一片幻境。

他沒有情感,不會痛,他所有的愛恨嗔痴都是由規則設定好的。

而真正的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宋遲溪眼角的淚還在流淌,唇角的笑意卻不消散,溫和道:“你給我吃真言果的那一天,還未告訴你我的真心話。”

“我是真的愛你。”

也許是初見時,那一眼就墜入了凡塵。

他從來沒想過殺她,從見明月的第一眼,那種仿若相識多年的感覺就縈繞在心頭。

那一種感覺就是,他願像信仰神明般供養她,追隨她。

為她獻上生命也甘之如飴。

可惜,他們遇到的時間並不合適,宛若兩瓣雙生花。

必須有一人以死破局,那個人,他來當。

真言果唯一的作用是用來試探他的,在發現真言果作用的那一刻,宋遲溪心痛如絞。

她在擔心自已會殺了他,所以在試探他。

可他有些不想讓她這麼快稱心如意,孩子氣的將這份真心壓在心底。

這種陰暗的情緒在他心裡肆意橫生,故作別扭模樣將她送走,卻在她越深一躍的那一刻感到無比心疼。

他唾棄自已,多卑劣啊,想要試探那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裡到底有幾分真情。

可他到底是捨不得,捨不得這個姑娘有一點的不開心。

明月伏在他面前,早已經哭的泣不成聲。

宋遲溪忍著劇痛,為這個姑娘最後一次拭去淚水。

還是不甘心吶。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他用盡全身力氣,抖動著聲線去問:“你有沒有動過一絲真情。”

明月恍惚間怔住,隨後又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她說:“我當然也愛你,宋遲溪。”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哪有藝術家會不會愛自已的繆斯呢?

她當然愛他,從一至終,只不過在此之前,她最愛的還是自已。

故事的結局,還是最開始就註定了,數箭穿心而死。

這個答案,遠比想象中用來騙人的話術更出乎意料。

可對一個將死之人,宛若天籟之音。

宋遲溪扯下玉佩擱置在明月膝上:“這份結局,是我咎由自取,待我死後,姑娘就把我忘了吧…..”

明月感覺手上一沉,那份微弱的呼吸徹底消失不見,只有無盡的沉默等著她。

她託著宋遲溪的手一鬆,將人擁進懷裡,抱的愈來愈緊,此刻所有情緒化作淚如雨下。

“宋遲溪,你叫我怎麼忘了你。”

你這樣好的人,我此生再難遇到。

幾秒後,她的手感知不到宋遲溪的身體,一切都虛幻起來。

明月感知不到風,感知不到嗆鼻的濃煙,感知不到即將到來黑夜的寒冷。

她感知不到關於宋遲溪的一切了。

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被白光籠罩。

緊接著明月就昏厥了過去,她還下意識去抓那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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