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破敗的院牆上有幾根疏疏落落的枯草隨風搖曳，在夕陽餘暉的映襯下更顯荒涼。院落太小，除了一條被踩實的黃土小徑，基本上也容納不了什麼物件了。更小的是那間搖搖欲墜的木板小房子，看起來比院牆上的青草還要飄搖。
這樣的院落應該是住不了人的。
可就在這時，“吱嘎”一聲，院子的門——如果那片破木柵欄還能叫做門的話——開了，一個頭發枯黃身形瘦弱的小女孩走了進來，只見她腳步沉重而緩慢，手裡端著一個崩了邊兒的破碗，裡面盛著半碗青菜湯。
終於走到房門前，女孩兒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一個二尺見方的小桌子，一個蒲團，一張木板床，就是房間裡全部的陳設了。把碗放在桌子上，女孩又從身上掛的布袋子了掏出了一個發黃的饅頭，然後坐在蒲團上吃了起來。
飯菜很粗劣，女孩兒卻吃得津津有味，特別是喝菜湯的時候，小口小口地抿著，彷彿是在品嚐絕世美酒。
“林祈！林祈”飯還沒有吃完，門外就響起來一陣叫喊聲。女孩兒輕輕皺了一下眉，放下湯碗，向門外看去，只見一個與她年紀相仿地男孩兒正在推開柵欄門進來，邊走邊興奮地叫著她：“林祈，快別吃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林祈看著馬上就要走進小屋地男孩兒，無奈地放下來碗筷，慢吞吞地走到房外問道：“林盎，什麼好東西值得你跑到這裡連飯都不讓我好好吃？”
林盎走到林祈身邊興沖沖地拉過她地手，往她手裡塞了一樣物事，興奮地說道：“你先看看這個，保證你顧不得吃飯了。”
林祈將那樣物事略微舉起，順著希望地餘暉仔細看去，那是一顆拇指肚大小橢圓形地瑩白色石頭，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在夕陽地映照下泛著淡淡粉色光暈。“這……是晶石？”林祈有些拿不準的說。
畢竟晶石這種東西對她來說是傳說中的存在，聽都很少聽過，更別說見過了，以她在林家的地位，一次能拿到十玞就是一筆鉅款了。
林祈恍惚記得幼時曾聽父親提起過，珞城其實只是裕雪國一個偏遠小城而已，在裕雪國之外，還有南部古瑤國、東部萊國、西部赤羽國和中部日月帝國，其中日月帝國資源最豐富實力最雄厚。
無論哪國，人們的日常交易都是用一種質地無比堅硬的黃色玉石打磨而成的玉幣——玞，只有日月帝國擁有一座晶石礦，儘管絕大部分晶石都是供給帝國王族修煉，但依然會有極少部分的晶石透過交易流出。
可是晶石實在太珍貴了，據說萬玞都很難換到一塊下品晶石。林祈手裡的石頭泛著淡淡的粉絲光暈，這如果是晶石的話，多半還是一塊上品晶石。一塊上品晶石！
想到這裡，林祈的內心也有些激動起來，看著林盎由於興奮微微泛紅的臉問道：“這真的是晶石？你從哪裡得到的？“
林盎的興奮勁兒依然沒過去，聽到林祈問，立刻情緒高漲又略帶神秘地說道：”我說從天上掉下來的，你相信嗎？“
林祈像是看傻子一樣看了林盎一眼，順手把晶石還給林盎。
林盎絲毫不以為忤，笑嘻嘻地說道：“真的是從天上掉下來地呢！我不騙你。”說著就往房裡走，“你讓我進去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
林祈只好讓開身，讓林盎坐在蒲團上，自己則坐到床上。
林盎坐下看看破碗裡已經冷掉地青菜湯和桌上啃了一半的饅頭，嘆了口氣，說：“你也真是個守財奴了，別人不知道，我卻知道你不至於連頓像樣的飯都吃不上。”說著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遞給林祈。
林祈毫不客氣，接過來邊吃邊說：“我倒真希望自己是個守財奴呢。可是省吃儉用了好幾年，我手裡的玉幣還不夠買蘊靈丸的一點渣渣。”
林盎沉默了一下。作為林家嫡系小姐，林祈過得真是太難了。她的父親林牧雲原本是林家天資最高的靈士，驚才豔豔，據說距大靈師只差臨門一腳。
一次外出遊歷後把林祈帶了回來，絕口不提她的母親是誰，也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閉門謝客，專心帶娃，最讓人意想不到的卻是短短三年功夫，竟然因病去世了。幼小的林祈只能由族中照顧。
可是近十年林家也是每況愈下，一年能分到眾人手裡的蘊靈丸也不過十來顆，別說靈脈未通的小輩，就是靈士也有二十餘人，單算嫡系子孫也有七八人，真是輪也輪不到無父無母的林祈。
他的母親也是因為伺候過太夫人，又是嫁給了林家旁支，這才在出嫁的時候被太夫人賜了一顆蘊靈丸做嫁妝。就是這顆蘊靈丸，讓他成功打通靈脈，成為一級靈師。
如今林祈馬上就滿十二歲了，如果十二歲之前不能打通靈脈，以後就再沒機會了，林祈一輩子都只能做一個凡人，
想到這裡，林盎的神情堅定起來，起身走到林祈身邊，把晶石再次塞進她的手裡，說道：“蘊靈丸現在沒有，這塊晶石就給你先打通靈脈吧。我沒騙你，這個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今天本想去河邊摸兩條銀尾魚給你烤著吃，結果魚還沒摸到，一道光芒閃過，這塊晶石就從天而降掉到我面前了。”
林祈把口中的包子嚥下，笑著說道：“你還真是個傻子，這塊晶石大概能買下整個林家了，你把它給我？”說著把晶石重又塞回林盎的手裡，並把他向門的方向推去，邊推邊說，“行了，天色暗了，你快回去吧。晶石不管是怎麼來的，這事除了你父母誰也不要再說，更不要讓別人看到。”
林盎本想再堅持一下，可是想到林祈的性子，只得順著她的力道向門外走去。
最後一道餘暉隱匿在天際，小院徹底暗了下來。
送走林盎後，林祈把院門關好，回到房間喝完剩下的菜湯，又把吃了一半的饅頭拿了一方小帕子包了起來，這才撩起褲腿，把纏在小腿上裝了沙子的布袋子解下，瞬間感覺雙腿變得輕快起來。
盤膝坐在蒲團上，林祈緩緩閉上眼睛。儘管靈脈沒有打通，但她依然堅持每日打坐修煉，哪怕就是那麼幹坐著。兒時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最清晰的畫面就是父親盤膝打坐的樣子。
不知道坐了多久，雙腿的麻痛感沒有像往常一樣襲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被包裹的暖洋洋的舒適感，跟隨著暖意一起的，還有一股溫柔而堅定的力量順著四肢百骸遊走，輕輕滌盪這著身體裡積存的疲憊和倦意。
太舒服了，彷彿在母親的懷抱裡一樣！林祈完全沉溺在這種舒適感裡，任憑那股力量一寸一寸掃過身體的脈絡。如果這時候有其他人在場的話，就會清楚地看見，此時此刻林祈的嘴角微微翹起，表情舒適而愜意，整個人覆蓋了一重如月光般清澈地光暈。
光暈越來越盛，照亮了整個小屋，林祈嘴角的笑容卻凝滯了。
原來是那舒適的力量遇到了阻礙，彷彿身體的哪個部分有一扇門，擋住了它前進的路。
用力，用力。林祈暗暗祈禱著。被阻的力量越積越大，終於，門擋不住了，轟然而開，無數的力量四散而開，奔向身體的每個角落。
彷彿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林祈知道自己閉著眼睛，卻能看到一片虛無空間，偶爾有流光閃現。
力量還在持續地湧入，流光也越來越多。這時一個俊朗飄逸地身影緩緩出現空間裡，從朦朧到清晰，直到宛若生人。
“父親？！”看清人影，林祈詫異地驚叫出聲。
林牧雲一臉慈愛的看著林祈，說道：“我的祈兒已經長這麼大了，這些年你一個人受苦了。”
林祈聽了父親的話，心頭一酸，眼眶就紅了，充滿希冀地問道：“爹，您，是不是還活著？”
林牧雲聽了，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說道：“為父也希望自己還活著，這樣就能陪祈兒一起成長一起修煉了。”頓了一下，語氣略微苦澀，接著說道，“這只是為父在多年前留在你靈墟里的一道意念罷了。”
“意念？”林祈不解地問道。
林牧雲語氣轉為平淡地溫和，說道：“是的，意念。現在你已經打通靈脈進入了自己的靈墟，馬上你就能成為一名靈士了。”說著牽起林祈的右手，指引著她串起這片虛無空間裡閃現的點點流光，流光越聚越多，漸漸凝聚成一顆明亮的星，懸掛在這片空間裡。
隨著明星的出現，林祈能明顯感覺到遊走在體內的力量變得溫馴可控，身體似乎也變得輕盈了很多，臉上不由得現出驚喜，問道：“父親？”
林牧雲看著女兒興奮的神情，笑了笑說道：“恭喜你，已經是一級靈師了。”語氣更加和煦，只是聲音虛弱了很多。
林祈從驚喜中回過神，看見林牧雲的身影不再如剛才那麼凝實，而是變淡了許多，拉緊了他的手焦灼地問道：“父親，這是怎麼回事？”
林牧雲輕輕地摩挲了著林祈的頭，說道：“無妨，意念在被讀取後就會消散，很正常。接下來我跟你說的話，你要牢牢記住。”
林祈眼眶裡再次泛起淚花，望著林牧雲已經變得虛幻的面龐，用力地點點頭。
林牧雲接著說道：“等你靈師等級達到五級，也就是你靈墟內懸掛五顆小星星的時候，去城外西北十五里處的冰羽潭潭底尋找一個墨玉盒子，盒子外我設定了一個小陣法，寫下一個‘婉’字即可開啟，記住，一定要成為五級靈師後才能去潭底，而且在你有足夠的實力之前，盒子裡的東西千萬不要輕易示人，切記切記。”
林祈再次點頭，拉著林牧雲的手說道：“父親，我記下了，您放心吧。”
林牧雲的身影越來越淡，林祈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林牧雲想用手擦拭掉林祈的眼淚，可是已經變得透明的手卻穿過了她的臉龐，“祈兒……”話音未落，身影便化作點點靈光消散在空間裡。
“父親……”林祈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破舊的木板床，伸手摸摸臉頰，早已是溼涼一片。
已經多少年沒有流過眼淚了，三年還是五年？林祈不記得了，只知道在她和父親曾經居住的望舒軒被族中收走的那天，便已經流乾了眼淚。也是從那天起，她便立志一定要打通靈脈成為靈士，拿回望舒軒。
可是這一切對於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兒來說，實在太難了，打通靈脈必須的蘊靈丸，她努力了六年，連個影子都見不到。如果超過十二歲她還沒有打通靈脈，這輩子就再沒有可能脫離凡胎成為靈士了。今天終於在十一歲的尾巴上成了。
成了？林祈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她怎麼在蒲團上坐著坐著就打通靈脈了呢？想到這裡，她趕緊起身翻開蒲團，果不其然，一顆閃著粉色光暈的瑩白晶石靜悄悄地躺在地上——一定是林盎趁著自己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塞在蒲團下面的。
林祈無奈地嘆了口氣，趕緊拿起晶石仔細檢視，還好，除了光暈略微暗淡外並無太大的變化，可見打通靈脈並未消耗太多蘊藏在晶石裡的靈氣，她小心翼翼地將晶石收在貼身的小荷包裡，這才安心的上床，閉上了眼睛。
夜色已深，皎潔的月光灑滿了整個院落，也透過破敗的門窗漏進了小屋，在光與影重疊錯落的角落裡，林祈終於邁出了修靈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