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城郊各村主事,李金山。”

“話說今日,紅塵館一日兩鳳鳴。”

“大家應該有所耳聞吧。”

“那人正是我們城郊十八里村的阿蘇!”

“才華橫溢不假,奈何做賊啊!”

李金山手裡拿著茶杯,喝了一口。

大丫聽得當場就急了眼,連忙反駁道:

“你胡說,蘇哥才不是賊!”

李金山瞥了一眼小丫頭,冷斥道:

“嘿,不是賊。”

“那你們平日裡又怎能吃到這裡的糕點,蜜餞?”

大丫一時語塞,紅了的眼眸中盡是憤怒!

“小胖子,你看起來最老實,說有沒有吃過。”

小胖墩再怎麼憨,也知道這李金山是想要對蘇哥不利。

他橫眉冷對,不言語!

李金山突然一聲怒喝:

“偷人東西,是犯罪知道嗎?”

他也不廢話,直接強行搜小胖墩與二狗的身。

果然搜出了幾塊碎了的糕點和些許蜜餞。

這些好吃的,他們哪裡捨得一口氣全部吃完。

都是饞嘴了就咬一小口,感受其中滋味。

不少人看到這一幕,都覺得很可笑。

“還真的是!”

“一日兩鳳鳴的才子,竟是竊賊。”

李金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高聲怒斥。

唯恐館內的人聽不到,開始大潑髒水:

“我城郊十八里村出了這等人物,本是風光事。”

“奈何那阿蘇自幼手腳不乾淨,做出這等有辱斯文的事兒來。”

“我思來想去,萬一讓他成大名,為天下讀書人的表率,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故而特此前來,戳破他虛偽的面具!”

三言兩語。

一時間讓整個紅塵館沸沸揚揚。

很快,在房間裡的花魁也都知曉了。

“杜鳶,這位公子竟然是小賊?”

“那這字兒,我們還能學麼?”

“我們所交的費用,是不是該退還一下?”

“莫要汙了我們的名聲。”

天下間,讀書人與名妓最重聲譽。

行竊乃是令人不齒之舉,這是汙點。

杜鳶眉頭微皺,眼眸一眯,這幾位姐妹可真現實,冷著臉道:

“無妨,你們誰若不願意學,我全額返還給便是。”

伏蘇又不聾。

怎麼會聽不到,他直接走出房門。

這李金山所管轄的礦山出了那麼多人命。

自己正尋思著要如何處理,沒曾想他自己卻找上門來。

杜鳶連忙起身,快步來到伏蘇身旁:

“蘇公子,這應是小人故意誹謗,我去替你解釋……”

伏蘇掃了一眼眾花魁,她們的眼神怪異,態度冷淡。

他摸了摸杜鳶的頭髮,笑道:

“這是我的事兒,哪能躲在女子身後讓你為我辯駁。”

伏蘇徑直走出房門。

杜鳶緊隨其後,沒有絲毫的退縮之意。

當伏蘇來到紅塵館一層,無數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有同情,有鄙夷,有不屑,更多的是冷漠……

李金山見他現身,還換了一身衣裳,氣質大改,他發出嘖嘖聲響:

“喲,正主兒來了?一日兩鳳鳴,變得人模狗樣。”

“不過也只是小人乍富。”

“沒想到你不僅是個臭要飯的,還是個竊賊。”

“當真是把我們城郊各村的臉都給丟盡了!”

一時間,不少人幫腔附和。

“有才無德啊,當真是讀書人的恥辱!”

“紅塵館就不該讓這種人進來!”

“要是當個大盜也就算了,小偷小摸,實在可笑又可憐!”

大丫,二狗,小胖墩紅著眼,飛奔到伏蘇身旁。

“蘇哥,我們錯了。”

三個孩子哪能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

如果自己不跟進城,也就不會有這等事。

“你們沒錯。”

伏蘇蹲下來,抱了抱他們。

這李金山竟然利用這些孩子來對付自己。

著實可恥。

“乖,咱們不惹事,也不怕事。”

“說清楚就好。”

伏蘇緩緩站起身來,看向眾人,沉聲道:

“敢問在座諸位,紅塵館設定這免費茶區,隨人自取,初衷為何?”

“難道不是為了讓窮苦讀書人,飢寒交迫時,有口熱茶喝暖身子,有食物可果腹充飢。”

“有處安身之地,可交流文采,盼望他們有朝一日,改變自身命運?”

李金山反唇相譏,嘲諷道:

“人家讓你吃,可沒讓你偷,就問你拿沒拿,認不認?”

伏蘇盯著他,一字一句道:

“拿了,我認!”

“此事我用心正大,問心無愧。”

李金山咬死這點不放:

“那你就是竊賊!”

大丫抱著伏蘇的臂膀,大哭道:

“都是因為我們嘴饞,蘇哥才拿的,要罰就罰我們好了。”

小胖墩淚如雨下,一屁股坐地上,滿臉懊惱:

“都怪我,總說要吃城裡的東西,以後不吃了。”

二狗咬牙,眼眶通紅,最為隱忍。

想到蘇哥平日裡對自己的好,自己卻因為無知成為壞人對付他的工具,二狗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蘇哥拿的東西,從來不吃,都是分給俺們,他本可以在這裡吃到飽,拿出來他又不掙錢!”

“村裡人因為蘇哥才吃得上城裡的東西,剛才俺見很多人咬幾口就丟掉,為何在此地能這般浪費,拿出去給俺們吃幾個就不行?啊嗚嗚……”

杜鳶看著孩子們苦得泣不成聲,心中百感交集。

有些出身不富裕,卻還有浪費之人,看著孩子們真情流露之言,自覺羞愧。

有些人見伏蘇拿食物,是為了給這些窮苦孩子,聽了他們的說辭,態度也有了變化。

李金山滿臉鄙夷,咄咄相逼:

“偷就是偷!”

“他人的東西,哪怕是放在地上踩,給豬狗吃都行。”

“想浪費就浪費,分給你們就不算偷了嗎?”

“難道偷竊還有理了?”

吳一凡敏銳察覺到,他再這麼鬧下去會適得其反。

當即連忙跳出來當起理中客:

“事情我算是聽明白了。”

“蘇公子這邊,不問自取,便是盜竊,無可辯駁。”

“這些孩子出身寒微,物資貧乏,他的盜竊情有可原。”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

“有些東西一出生便是註定,這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希望諸位都能有憐憫之心,此事就這般揭過吧!”

目的已經達到,噁心伏蘇。

讓他日後被人指指點點。

壞他文心,破他心境。

杜鳶目光一冷,知道吳一凡用心歹毒。

她站在伏蘇的身旁,聲色俱厲,反駁道:

“吳公子此言差矣。”

“紅塵館並無明文規定,免費茶區的東西,只能堂食,不能帶走。”

“正如蘇公子所言,設茶區,由人自取。”

“這本就是紅塵館希望給天下出身貧寒之人一個體面。”

“於人生絕望低谷時,有口熱茶喝,有食物可充飢,有安穩去處。”

“紅塵館都沒計較此事,也沒覺得他是竊賊!你們倒是先叫屈了?”

“此事縱使請館主出面,也是這個說法!”

“我看是有人嫉妒蘇公子一日兩鳳鳴,故意構陷汙衊,以洩私憤。”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吳一凡。

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氣得他心中破口大罵:

“這個賤女人是打算跟我作對到底了?”

杜鳶一針見血,直指要害。

讓不少被帶節奏的人頓時反應過來。

“杜鳶姑娘說得有理。”

“咱們差點都被帶偏了,事主可是紅塵館。”

“有沒有問題,她們說了算。”

“宵小之輩卻興風作浪,誘騙孩童,欺凌貧民,實在可恥。”

李金山臉色鐵青,被不少人指指點點,只能狼狽逃離。

吳公子假裝若無其事回到了雅座,強忍著心頭怒火:

“這賤女人……賤女人!”

伏蘇盯著李金山逃離的背影。

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他所管轄的礦山給掀了再說。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自己剛剛起步,吳一凡也好,李金山也罷。

誰都想上來踩一腳,自己也不是軟柿子。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他雙拳緊握,屏息凝神,重聲道:

“我斗膽發願,寫下一言,敬謝紅塵書院。”

杜鳶目光灼灼,心中期待,立即研墨。

伏蘇走到那大舞臺之上,從懷中取出爺爺給的江山筆,他沉吟良久。

想起那一位詩人。

半生窮困,死於淒涼。

他生時哪怕詩名薄弱,也不曾停筆罷寫。

雖自身仕途坎坷,受盡小人欺辱,卻始終憂國憂民,初心不改。

自己上一世,曾臨摹過無數次,他唯一留下來的真跡。

每一個字嚐盡人間的顛簸與寥落。

可卻也涵蓋他一生不屈的意志以及對山河社稷的渴望。

伏蘇奮筆疾書,一氣呵成,心堅如鐵: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杜甫有慈悲心腸,卻沒有雷霆手段。

故半生悲苦,受人擺弄,顛沛流離。

自己要一掃世間陰霾宵小,滌盪乾坤。

站在一旁研墨的杜鳶,語氣堅定,唸誦而出後。

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不自覺掉落。

世間真有這般人嗎?

看著宣紙上的每一個字,所散發出來的情感。

明明自己嚐盡世間諸般苦,卻飽含著對那些弱小孤零之人的憂慮。

下一刻。

轟!

一道光柱劃破洛安城的夜空。

隨後,紅塵館內。

劇烈震盪,大陣吞吐浩蕩文氣,盈滿整個空間。

所有人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抽離出。

遠在洛安城東,紅塵書院內。

紫竹林中的涼亭裡。

三名老者,兩人對弈,一人手裡正拿著那首《相思》。

杜鳶早已上呈,他們並沒有第一時間看。

第二次鳳鳴天穹後,師兄弟三人其樂融融在一起。

手執白子的風先生,最先看過,忍不住讚賞:

“詩才非凡啊,好一個紅豆生南國。”

執黑的雲先生深以為然,附和道:

“這字的氣韻剛硬,錚錚鐵骨,有大家之風。”

觀棋的劍先生擺擺手,不以為然,正欲起身離去:

“區區一日兩鳳鳴,看看你們二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兒,要沉得住氣。”

談話間。

三人感知到紅塵館的方向,一股強盛的文氣直衝天穹。

於漆黑的夜空中,那文氣如星璀璨,照耀八方。

三頭鳳凰展翅高飛,沖天長鳴,將一方天地照耀得猶如白晝。

劍先生喃喃自語,眼神帶著狡黠用餘光盯著兩位師弟:

“文海大陣內,那三顆炁仙陣眼被驚動了。”

“一日三鳳鳴,三鳳齊天吟!”

風先生剛要抬腳,大腿內側嫩肉被掐,疼得他臉都綠了。

雲先生剛一起身,手臂被死死按在棋桌,氣勁將棋盤都給掀飛出去,黑白二子灑落滿地。

劍先生嘿嘿怪笑,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

“兩位師弟,做人要懂得謙讓。”

“哎喲,你們兩個拽我鬍子做什麼……”

兩人齜牙咧嘴,手中用力拉扯,異口同聲道:

“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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