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未走遠,就聽到一道蒼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們回身望去,卻見一位穿著一身粗麻衣衫的婦人,抱著一盆剛洗完的衣服站在河邊。

沈璃見她不過中年,卻已滿頭白髮,想來是被生活磋磨的厲害。

她問行止:“你認識?”

行止搖搖頭。

也是,他做凡人行雲時,本來就活的沒心沒肺。

怕是日日與他打招呼的鄰里,他都叫不出名字來。

婦人眯著眼,又走近了幾步打量起行止來。

半晌後,她好像終於確定眼前的人就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行雲哥,你回來了,你可還記得我?我是小桃啊!以前就住在你家隔壁。”

她激動的上前,連手中的洗衣盆掉了都不曾發覺。

行止記不記得小桃,沈璃不知道。

反正她是對小桃這個名字記憶猶新。

那個一心愛慕行雲,卻被他狠心拒絕的田螺姑娘嘛!

“行雲哥,你知道嗎?那一年你突然就消失了,一點預兆都沒有,就連你家廚房的灶上還有蒸好的饅頭,所以我跟我爹說,你不可能是出遠門了,很有可能是在山上出了事,後來我爹就招呼街坊鄰里去山上尋你,可找了好幾天,什麼也沒找到,大家都說你是凶多吉少了……”

與小桃的激動比起來,行止倒是一臉的淡然。

任她去說,也不做什麼反應。

“再後來,我也跟著家人南下做生意去了,在那邊一待就是十年,我嫁了人,生了女兒,只是沒過多久夫婿就死了,婆家不容我,把我和女兒趕了出來,又趕上我爹做生意失敗,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回到這裡。”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行雲哥,我是真沒想到還能遇見你。”

聽小桃說完,行止終於有了反應。

他微微一笑說道:“大娘,您認錯了,我不是您說的那個人。”

聽到行止的稱呼,小桃微微一愣。

她抬頭望著行止,那渾濁的雙眸裡映出的是行雲那張臉。

一模一樣,沒有錯啊!

可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行雲哥不可能還是那張臉啊!

“對不起,公子,是老婦我認錯人了,耽誤了你們趕路,我在這裡給你們賠個不是。”

說著將已經駝了的背,又深深彎了下去。

“您不用這樣,我們不過是隨處逛逛,不耽誤什麼的。”

沈璃有些於心不忍的將她扶了起來。

曾經的小桃是那麼明媚的一個姑娘,只是生活太苦,將她的所有都被磨平了。

“您剛才說起的行雲,可是那個小院的主人?”

沈璃指著河邊的小院問道。

“沒錯,他以前就住在那裡。”

小桃似是幽幽一嘆,然後費力的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洗衣盆。

沈璃見狀,幫她拿起來,遞還給她。

“那行雲可還有親人?

小桃搖搖頭:“沒有了。”

“倒是可惜了。”

“姑娘為何這樣說?”

沈璃回身望著行雲小院說道:“剛才我們見那院門開著,便想進去討杯水喝,卻無意間發現院子裡種著一棵千年人參,因為無人照料,四周都長滿了野草。”

見小桃怔愣的看著她。

沈璃又表現出一臉的惋惜。

“那千年人參連山中都少見,若是挖出來賣去藥鋪,能值不少銀子呢。”

“姑娘說的可是真的?那院子裡真有人參,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呢?”

“自然是真的,您一會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桃還欲說什麼,沈璃卻見一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年輕姑娘迎面走來。

“娘,您怎麼還沒回去?可是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就說這些衣服等我回來再洗吧,您偏不聽……”

她一手接過小桃手中的洗衣盆,一手攙著小桃,一步一步往家中走去。

那一身明豔的粉色,在陽光的照耀下,讓沈璃忍不住想到:或許那年的小桃就是這個樣子吧。

“人家都已經回家了,你還在看什麼?”

行止走過來,拉起她的手慢慢往青盛城的方向走。

“行止,你說她們會去挖那棵人參嗎?”

“你都那麼費心思的去給她種上一棵人參了,放心吧,她會去挖的。”

沈璃一嘆:“你當我願意費那個心?只是給塊金石頭未免太過顯眼,再招來什麼惡賊強盜的,反而是害了她們孤兒寡母。”

行止摸摸她的頭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可凡人就是如此,要不然天道為何會罰犯了錯的上古神,去人間嚐遍七情八苦呢。”

“是啊,能幫的都已經幫了,我也只是希望她在剩下的生命裡過得順遂一些。”

行止笑笑:“你看起來倒比我更像是她的鄰居。”

“您是上古神,餐風飲露的,自然可以淡泊寡情,我可是吃五穀雜糧的,多了些情感也是自然。”

對於沈璃的挖苦,行止無奈的笑了笑。

若是可以,他寧願做一個可以嚐遍七情八苦的凡人。

只是生與死,他從來做不得主。

被天道桎梏的上古神,才是這世間最憋屈的存在啊!

此時,已近黃昏。

夕陽西下,映的半邊天好似火燒一樣紅。

“你知道我要去哪裡?”

見行止牽著她的手走入城門,沈璃抬眸看他。

“我約莫猜著感情豐富的你,是想帶小荷回錦月府看一看。”

沈璃瞪他一眼。

“你還真是一點不吃虧。”

兩人說著,不覺已走到曾經的錦月府門前。

只是錦月府的三個字,如今已變成了顧府。

二人施了法,隱身走進去。

只是不知現在這個府邸的主人是誰,過得著實樸素了一些。

門房上竟然無人看守。

偌大的一個院子也不見一個下人。

“去花園的蓮池看看?”

沈璃剛要點頭,卻感覺腦袋一陣暈眩。

“怎麼了?”

行止一把摟住她的腰,擔憂的問道。

“不是我,是小荷,我感覺到她現在心緒很不穩定。”

說著卻見她輕觸眉心。

“地止出來。”

一陣金光閃爍,地止懸浮於半空。

就像沈璃感應到的,因為小荷長時間棲身於地止內。

只要小荷有些許波動,地止的狀態也會變得不穩定。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

一直不停在沈璃頭頂轉圈圈的地止,聽到沈璃的話後,如一道閃電似的,在天空劃過一道光,倏然就不見了蹤影。

“還真像個小孩子急著回家一樣。”

等行止和沈璃踱步到花園時,一眼望去。

和當年一樣,滿池的荷花迎著夕陽的餘暉肆意綻放。

“看來現在的主人也是一個喜愛荷花之人。”

二人站在蓮池石欄處,看著地止在一朵朵荷花中飛躍穿梭。

就好像看到了曾經那個坐在小船上,嬉戲玩水的小姑娘。

沈璃和行止相望一笑,正感嘆這樣美好的時光。

突然一道淒厲的嘶吼聲傳來。

“景言,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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